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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韩爷。第一年,阿阴没有回来。第二年,阿阴依旧没有回来。第三年,阿阴回来了。外界说她狐媚,当初同韩听竺在码头看不见未来,就溜了。殊不知韩老最看重的就是他,也放心把身家托付,赶上倒霉死了,全成了韩听竺的了。但也承认,他镇得住弘社。现下大屋住着,钞票数着,女人亦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好钱的阿阴又回来了。唐叁却一直敬重这个阿姐。韩听竺还不是韩先生的时候,是那个女人在破屋每天为他洗衣做饭,休憩日还见得到她拿一秉剃刀给他剃头、刮胡子。唐叁甚至认为,阿阴之所以走,甚至是韩听竺做的不好。「我同唐叁说,我没有做错,你阿姐也没有做错。我同她只不过是,相遇太不凑巧。我来晚了,她伤久了。」「她站在公馆里,实在是相宜,同我过那么多年的苦日子,才是委屈。我问她去哪了,她说:北平。我又问,为何回来,她说:想你。把人搂在怀里,我便什么都不计较了。」「之南和汉声离开上海前的那半年,亦是阿阴刚回来的半年。是我初次以为,同她在变好。那时我们已经相误多年,每一秒,我都是悔的。」「我做东,叫他们一起,之南还带着小女朋友,在黄金听。那日上海初雪,回到家里,我醋她主动把家里的一个厨子送给了之南。实则心里清楚,她喜欢他那个小女朋友,是个北平人。把她按在楼上扶手旁,她哭着同我说:韩听竺,下雪了。」那时有些失控,他有些急,是走不近她的那般急。他想:是,下雪了,人间至纯的雪。可脚踩在地上,每一步都是脏的。我同阿阴,何时变成这样了。次月,韩听竺与梁谨筝约会。唐叁告知阿阴,阿阴置之不理。清明,一众好友去城郊新建成的俱乐部,阿阴和周之南的小女朋友赛马,英姿飒爽,眉目飞扬,好不快活。月末,沪上首演,是友人在上海的最后一次相聚。他同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到底不同。最下层死人堆里爬出来,战争带来的伤痛终究要深深刻入骨髓,他有心救国。阿阴劝过,他还是不愿走。好似韩老当初委托他留在上海,他答应了,便要毕生践行。「第二次同梁谨筝吃饭,是她主动邀约。一次未能得阿阴重视,我便不自讨无趣了。她很是哀求,又许是我心底仍有一丝情感上的自卑在作祟,还是去了。」「凯司令咖啡馆,前言不搭后语地同她说上几句,出了包厢下楼,便看着窗边同罗药握手的阿阴。我心想,阿阴实在是太坏了。」「我总是故意对她霸道,不过因为,每每不自觉流露出温柔,她对上我的眼睛,总在试图从中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坦诚地说,我不愿意。」在那之后,阿阴以回北平威胁,韩听竺同梁谨筝彻底断了联系。罗药送了只黑猫,阿阴带回家里,不起名字,养的很是用心。年底,两人签订婚书,登报宣布喜讯。「新婚第一年,过得很快。阿阴同我,依旧貌合神离。我触及不到她的真心,她亦不愿同我交底。我俩生生相误,总归有一日会后悔。」「正如猫没有名字,她好像无时无刻不在表现,自己在上海,只是一个过客。来过,走过,再回来,亦还会再走。而我,却总在试图把这个过客留下。不过十指捕水,两手空空。」「元宵节办堂会,为哄阿阴开心。苏家小姐打翻了花灯,我便知道,这下又完了。她栽在那股哀伤中走不出来,我亦进不去,大半年时光,我与阿阴又在相误。」「阿阴第一次在书房研墨练字,我就知道。闻惯了海味和血腥的人,对这种文人之物太过敏感。离桌案最远的柜子里,打开,宣纸砚台样样不少。一张满是观字,一张满是澄字,识字不算多,恰巧这两个认得。连起来读,观澄,是谁?」「细数这一生,我伤阿阴,不过亲见她吃鱼眼那次。下意识地道了句“恶心”,可我心底从未对她生过嫌恶。事情本身满是腌臜,可阿阴若做,我亦接受。很快适应过来,却不成想惹她大哭。是作报应,她回道“后悔”,阿阴啊,最是知道如何教我心痛。」「出了破屋之后,已经再没尝过她亲手做的面。回首往昔,我记得最深的,无外乎是白粥撒青豆,细面卧鸡蛋。前者我为阿阴做过,她一口没碰。后者,后者阿阴心软,大宅之中再为我做,我吃了个干净,心头很安。那时想,若有一日听得到阿阴交心话,我便告诉她,盐应该多放一把,不然实在是没有味道。唐叁曾尝过一次,就始终不愿再吃了。」「我心下自知,不算个情深义重之人。除却亲近的那几个,我甚至薄情寡义。苏小曼央求嘶吼,苏小曼死,我内心亦无波动。那时恍然,原来世间千娇百媚,有了阿阴,我无意再赏。」「拍下永澄,实在是不明不白,亦也可算早作打算。对于感情,我实在矛盾,未有一日轻松好过。可究我一生,也从没片刻轻松,如此想来,好受得多。」「那日阿阴哭过后,我感觉得到,日子在变好。没想到的是,人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也不过就那一冬——最后的冬天。这个冬天,我没走过,或者说,我走的太快,把阿阴落下了,实在该死。」「你不愿听我说爱你,我便只能在你睡着后偷偷地说。只那一次。阿阴,我太强硬,不愿多说儿女情长。可夜深揽你入怀,月色照不进黑漆漆的房间,我找不到借口,为何让我的心如此柔软。你总以为我爱过、有过很多女人,不是这样的。我在心里说,从头到尾,只有你。可惜你听不到是了。」「阿阴不知的事情太多,黑猫黏我,许是觉得我是同类,也许是因我经常抚摸。爱屋及乌原来是这个意思,我对成语的解读全与阿阴有关,也是有趣。」「我是真的偏爱,无人能抗拒美满团圆的故事,我亦不免恶俗。太悲,种情愈深,愈不愿再听。那不过是平常的冬日,唯一的不寻常,是我穿了白衫,初初做你的少年郎,有些紧张,再随手为你挡了一枪。」「阿阴,我心中有千言万语,无法与你一一诉说。最后的力气要用来同你下楼坐车,也成妄想。坠地后,我心下平静,从容赴死。曾经我最怕身亡,但那刻全然为你,便无畏惧。」尾声:阿阴离开上海前一夜,在书房彻夜独坐,未曾合眼。回首同韩听竺十年情感,不禁泪目,心如刀绞。想到最下层抽屉里的那把剃刀,拭了泪水弯腰去拿,这次看得清楚,下面放了封没写名姓的信。小心打开,不过一页。待看到字迹,眼眶霎时泪水翻涌。同她练的正楷分毫不差,只细看笔力有些不够,回到公馆三年,他便至少练了三年。“吾妻阿阴:展信佳。回首过往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