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
年节过去,蓝岚只收到父亲的贺年短信,还问起了她的新年愿望。她倒是认真想过,发现别无所求。最大的愿望日日夜夜在身边陪着,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想要的。姚正雄没有什么反常,蓝岚其实有些吃惊,母亲已然知道来龙去脉,本应该第一时间告知父亲商量。可现下看来,他应是浑然不知情的。相较于女孩的诧异,姚谨中显得镇定多了。父亲的电话他一个不落,谈着公事,聊着家常,好像是知道了他们母子闹情绪,也训斥了他几句。总归,惹长辈生气,是他的不对。训斥完了,也就过了这茬。徐青兰的隐瞒实情,姚谨中太清楚了。这层破了的窗户纸,她是能补一道是一道。她不说,也就是间接给他,给这个家留了余地。就像她说的,若姚谨中肯回头,不再错下去,她愿意选择原谅,甚至帮衬着掩盖这残局。偏姚谨中不愿意。母亲的痴心妄想遮掩,反倒让姚谨中多了心思。一边从公司方面施压,一边在家里头维持和睦错象。事情朝着徐青兰料想的方向走去。时日久了,也是无用功。蓝岚高中毕业后,顺利升上了A大。还是和宋南圆,萧棋睿那一拨人一起,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当初徐青兰执意送她出国,除了姚谨中,这群朋友也是最难舍的原因之一。爱人朋友都在,除了难得见父母几面,蓝岚实在挑不出这日子还有什么不满的。姚谨中说的对,世事难两全,她不该什么都占一份,mama的不谅解她该受着,长辈的不露面她也该理解。一家四口一同吃饭的日子,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姚宅冷清了许多,姚谨中带着她偶尔回过几次,管家和陈嫂见她们来了,欣喜又不敢表露太多,只是将本分的工作更加尽善尽美地完成。姚正雄依旧是忙碌不堪,徐青兰则是故意避而不见。偶尔出差结束,回家小住几日,蓝岚自动自发从璞水府搬走,会老宅陪着母亲。而姚谨中,通常是留在公寓。他们两人若齐齐出现在徐青兰面前,那才是真的要气死她才算。一段时间不见,母女两人生疏了不少。徐青兰没有刻意热络,与女儿点头示意,就匆匆略过,转头忙自己的事去了。蓝岚内疚,对mama百依百顺,将乖女儿这一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她是真心的,从前太任性,全凭着自己高兴,伤了许多人的心。现在她幸福极了,也想将这一份舒心安逸回馈予人。另一层意思,她也想用行动告诉母亲,这一步,他们都没有走错。正当蓝岚不设防的以为,这一辈子都会这么舒心度过时,命运的齿轮还是转到了既定轨道。大学三年级那年,年芳二十的少女,出落得越发变婷婷袅袅,玉立标致。而姚谨中呢,倒是出乎人的意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在家的几率大大提升,近一个月,连公司都不常去了。这些都不打紧,蓝岚其实更乐意他在家陪着。在她的世界里,没有金钱,利益,纷争,纠葛。只有姚谨中。他在,她的心都是满当当的暖。他不在,这日子再精彩绝伦,于她而言,也没什么意趣。在姚谨中宅在家中的一个月又二十天后,姚氏爆出一纸调令。为公司长远发展考虑,将姚氏集团现任总经理,姚谨中先生调至集团顾问一职。这份email高高挂在集团官网上,顷刻间传遍了姚氏内部网络。下午时分,各家媒体蜂拥而至,财经版,娱乐版,连人文版块的记者都找来了。用各种人脉和渠道踏破姚氏集团的门槛,纷纷来探独家。网络这么发达的当下,仅凭着官网截图,网上便猜测出了各个版本。姚氏太子爷失宠,集团顾问这一职责,太明显的自圆其说,没了实权,说白了就是被罢免。随后,小道消息,将姚谨中近段时间的决策失误全数整合,po在网上。众说纷纭。吃瓜群众一边倒地吐槽,不约而同是说一些风凉话。资质昏庸的豪门贵公子借着不凡的家世背景,挥霍无度,活该是这样一个下场。看热闹的键盘侠口无遮拦纾解一时爽快,而这些话,落在某人眼里,实在刺眼难忍。蓝岚回到公寓,看到姚谨中正悠哉地躺在沙发上看她的动画电影。外头电闪雷鸣,他竟可以无动于衷。心里的无名火蹿到了头顶,摔了包疾步走到他面前。男人见她回来,笑着牵起她的手,将娇软的身子搂进怀里,一并躺在沙发上。这电影,越看越有意思。他表现的太轻松了。蓝岚直直看着他,竟瞧不出一丝紧张和犹豫。大约就是这样一份淡定,瞒了她的粗神经。“姚谨中,你怎么了。”她鲜少这么严肃的喊他。男人看她,算算日子,也是时候揭开些什么了。心里一片了然,他笑着揉乱了少女的秀发,轻声说:“我没事。”没事?怎么会没事!他是不知道网上那些不负责任的话有多难听。蓝岚生气了,对他是,对自己更是。她生气起来,一张小脸皱成老奶奶模样,像个小老太太。明明她都这么不开心了,怎么自己越看越觉得好笑呢。姚谨中低眉哄她,亲亲她的眼角。蓝岚推他,那一双美眸瞪着他,为什么他还可以这么不正经。她虽不过问公司的事,也知道这一出是为何而且。姚家,家不像家已经数年,每个人都可以躲避着,逢年过节都没个团聚。她不奢求,甚至母亲时常的短信吩咐,她都一一照办没生怕惹了他们不高兴。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还要这样呢。姚谨中不是纨绔子弟,他为姚氏花的心血,她一个门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初回国时,他能在书房奋战到天明,偶尔几次半夜转醒,床边的位置空了,不用想,定是在忙工作的事。他怕她闻不惯酒味,偶尔应酬,助理说回来的路上已经吐干净一回了。某一年的身体检查,医生叫他戒了烟酒,胃已经伤了。蓝岚耳提面命,板着脸守了他几个月,终于是将他的胃口养回了些。类似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数不胜数。这样一个姚谨中,哪怕他做了天理不容的事,也不该被这样对待。她气愤,怒意,不爽,想骂人,可话到嘴边,更多的是气自己无能为力。都是为了她,他才引人诟病。“我去找mama,我和她说,是我缠着你,非要和你在一起,这些责骂也该我来受……唔……”她话说道一半,就被男人的吻打断。现在哪里是有心情接吻的时候。蓝岚推他,反抗得跟用力了。终于的松了禁锢,女孩大口喘着气,半天才堪堪回神。耳边传来他温润的声线。他说。“傻瓜,哪里轮得上你来受这些罪。”“姚氏总经理的职位我本就不稀罕,姚家大少爷的身份我也不稀罕。”“我只稀罕你。”男人的几句话,就抚平了女孩愤愤不平的心。可还是委屈,声音里带着哽咽。“你不知道,他们……说得多难听,姚谨中,我不让别人这么说你。”姚谨中笑笑,不以为意。“外人说多少难听话,我都不在意,你也不许放心上。”顿了顿,见她实在伤心,还是将心里的盘算透露一二。“等你毕业了,我们就去英国。只有我和你。”他说这话时,眼睛闪闪发着光,势在必得的光。蓝岚看呆了,她从未想过,或者说是不敢想,得过且过惯了,甚至不愿多想脚下的路能走多远。现下听了,多了几分不真实感。原来,他早有筹谋。原来,他们之间可以有未来。幸福人生新闻爆发后,自然是全世界都知晓了。调令是徐青兰一手cao办的,她是姚氏集团的执行长,区区一个总经理,罢免了也就是签个字的事情。姚正雄得知这个消息,与旁人一样,是从新闻报纸上。他看完还以为是造谣,问了夫人后,才知确有此事。当下就气得眼冒金星,自己的儿子有多优秀,他这个当爹的还是能打个保票的。夫人这一手,他实在看不明白其中原委。这个家他看顾的少,全权交给徐青兰去打理,原以为只是母子关系僵硬,不料到了如今地步。徐青兰知道瞒不住了,再过个三五日,她不交代,姚谨中也多的是办法挑明情势。再三斟酌下,将儿子女儿的事就说了。这下,可不止眼冒金星的程度了。一口血气闷在胸口,姚正雄听完就昏了过去,毫无防备。姚氏集团董事长连夜送医的事,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又被大肆报道了一番。联想先前发酵许久的新闻,不难判断出剧情的脉络,儿子不争气,将老子气到住院。这样的桥段,屡见不鲜。医院里也不安生,层层安保将病房里里外外包围,记者还是有法子进出自如。住了一周,稳定了病情,姚正雄便回家休养了。姚谨中被父亲叫回家的那日,两人在书房密谈了许久。丈夫管教起儿子来,徐青兰也不敢插手。里头倒没什么乒乒乓乓的声音,只是姚谨中出来后,头发乱了几分,衣着也皱皱巴巴的,走路姿势带着些踉跄。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瞧得出,这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当晚,蓝岚和姚谨中一同洗澡时,看着他遍体鳞伤的身子,心疼地红了眼。大片青紫的淤伤,里外胳膊上都是,胸口还被踹了好大一个脚印。看着小姑娘落泪难过,姚谨中后悔极了。他这顿打挨得天经地义,将父母亲的掌上明珠抢走,很是活该。先前不觉得疼,到了晚间才稍稍发作。早知道视觉效果如此触目惊心,他就偷偷处理这些伤了,也免得惹她伤心。这变故姚谨中能忍下来,逼迫着蓝岚也一并忍了。她不计较,是心里有了定数。想着毕业后能与他同宿同飞,只觉得大四这一年过得尤其缓慢。真是区别对待了。当初徐青兰说要带她去英国,小姑娘死活不愿意。可现在姚谨中提了,她眼巴巴地数着日子赶快过去。往日的那些好友,她为着一个男人,竟都舍得抛下了。这重色轻友,说一套做一套的派头,蓝岚绝口不认。怎么能一样呢。当初她年纪小,最是需要依赖的时候,远走他乡,想都不敢想。可现在,闺中密友宋南圆远赴美国,萧棋睿成天的和女朋友打情骂俏,其他的朋友也有自己的世界。况且,姚谨中陪着一起去,那还有什么去不得的。这么想着,简直天衣无缝。她真想离开这里,逃离所有的流言蜚语和不被苟同。去一个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过只属于两人且舒适自在的小日子。在少女的热切期盼中,终于熬过了艰难且缓慢的时日。毕业那天,姚谨中来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走在青春洋溢的大学校园内,四周围的小情侣光明正大地牵手相拥,韶华一生的男人突然有些羡慕了。不知是因为正直年少青春,还是因为旁若无人的亲密。想到自己,为着名声,在公共场合他还是有所收敛。收敛久了,总归留下了遗憾。每当看到小姑娘发亮的笑眼,他本能地想要吻下去,又被理智生生折回了神。男人看着不远处和朋友合影留念的女孩,眼底的眷恋浓重,藏在千沟万壑的眸子深处。她的女孩长大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艰难是有的,欣喜若狂也不假。很快的,他们也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拥抱接吻,随心所欲。将国内的事情打点妥当后,姚谨中卖了名下的几处房产,只留了璞水府的公寓。虽说往后不会再回来了,可这房子里太多他们爱的痕迹了。他不舍得,也不愿意让外人来沾染破坏。这算是他们第一个家,留着也好。临走前,徐青兰破天荒地见了蓝岚一面。她知道姚谨中在计划着什么,当初费心办理移民的手续,这会儿倒是直接便宜了他。见了女儿,一贯的冷冰冰,没什么好脸色。从什么时候起,母亲的脸上很少再有笑容了。蓝岚看着日渐苍老的少妇,严肃的脸庞没有了温柔,她有些难过。一个没忍住,快步扑过去,将mama抱个满怀。徐青兰一个转身,被女儿的拥抱结结实实捆住。她下意识地想挣脱,可她抱得太紧,只挣了一下,便放弃了。也是舍不得,这丫头什么时候同自己这般亲近过。与儿女的这一出对峙,她输得一败涂地。埋首在母亲怀里的女孩,瘦窄的肩膀一耸一耸地颤抖,胸口的衣物凉冰了一团。她哭了,没敢发出声响,怕mama担心。徐青兰有些动容,尽管她仍是恨着的,可女儿的眼泪一出,那口憋在心里的浑气还是散了不少。她太担心她了,选了这样一条死路,偏偏一走不回头。说到底,她那么小,又懂什么呢。在徐青兰的眼里,蓝岚永远是那个四五岁,抱着布娃娃找哥哥的小女孩。她是长不大的,是脆弱易折的,是需要她来庇护的。可她不听话啊,他们都不听话。少妇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这一声叹息,涵盖了太多情绪,除了无能为力外,妥协占了大半。“mama,您希望我幸福吗。”哭花了脸的女孩,隔着衣物的声音闷闷地响起。蓝岚伤心,却仍是清醒的。女孩的一句问话,让徐青兰为之一怔。她做了这么多,哪一条不是为了她的幸福,为着他们的幸福着想。这么毋庸置疑的问题,被她明晃晃地问出来。与其说是恳求,里头含了几分质问。而她,无语凝噎。她想回答:当然,可话到嘴边又没办法了。她不想质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她得承认。被女儿紧紧环住的这一刻,她确实心软了。母女两个在老宅整理了旧时过往。小时候的相册,她牙牙学语时,落地蹒跚时,奔跑时,笑闹时。这么看着,她孩童时期是实打实的开心,任性娇惯是真,哭闹折腾很少。眼眶红红的女孩看着一张张的旧照片,才发现,厚厚一整本相册,都难得找一张独照。凡是有她在的地方,姚谨中总是在一旁。徐青兰也看到了。心里有些戚戚然,他们兄妹感情好,自小就是,只是没成想,好成了现下这光景。一下午的时光,母女二人都没再说什么。只当蓝岚准备离开时,她背对着母亲往外走去,打开大门,看着不远处来接她的姚谨中。突然有了几分气力了。她转身,面带笑意看着母亲。她眼里晶晶亮,藏着细碎的斑驳,如钻石般耀眼。她说。“mama,我们会很幸福的。我和他。”先前徐青兰没有回答的问题,在这一刻,她给出了答案。这是头一次,她将心里的感情,这段不被允许的关系,赤裸裸地搬到台面上。徐青兰看着昔日懵懂纯真的女孩,瞬间长大蜕变成如今娉婷楚楚的样子。她满脸笃定地告诉自己,这条路再难,他们都毫不畏惧。她口述的幸福,那好,徐青兰无力一笑,她拭目以待,看他们如何幸福到天荒地老。蓝岚说完,便不再犹豫往前走,回到了有姚谨中的地方。她脚步有些急了,心更是,她迫不及待,步履不停地奔向了余下的幸福人生——完结了。英国的故事会留在番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