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春意知几许4

    书房里的机器运转着，沈知许似乎从未这么急慌慌地处理过工作，也第一次觉得，除夕夜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真的是一件非常不合理的事情。

    他想，之后得和杨鸣讨论一下，新年的展是否要取消。

    他快速交代了那边的同事，又说再有问题就等到明天白天再说。

    其实也不过十分钟，但沈知许还是觉得让春意等了太久。

    而且，他知道他自己的做法完全就是在纠缠着春意。

    明明他没想去看烟花的，只是因为看见了她，想多看看她，想和她待在一起，所以撒了谎。

    沈知许又觉得自己有些太卑劣了。

    他一连对春意说了好几个对不起，春意被他的道歉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又赶紧岔开话题，说该往江边去了。

    因为原霖说现在那边很堵车，春意和沈知许便坐地铁去。

    没想到地铁上也特别多人，沈知许怕和春意走散，手臂虚搂着她。

    即使沈知许的手在她肩臂周围几厘米，可两个人的衣服却是完全接触在一起的。

    春意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快，车厢内的温度好高，她小心翼翼仰头瞥了一眼沈知许，发现他的脸也红了，特别是耳朵，红了个透。

    沈知许扶在地铁车厢上的手十分地用力，一如他紧张的心。

    他的心跳动得太猛烈了，而春意的头就靠得他心脏的地方很近，沈知许一边压抑自己的心情，一边又不可自抑地紧张和兴奋。

    越靠近站点，上地铁的人越多。最后车厢快要拥挤到没有能落脚的空隙。

    沈知许环拢着春意的手臂，也被人群挤得不再有空隙，完全落在女孩子的身上。

    车厢内又吵又急，沈知许感受到身边女孩被旁边人挤得越来越贴近自己，他想让春意站到自己面前，但又无法说话，因为太过拥挤做手语也有些困难。

    不过也因为拥挤，春意又被人挤着更靠近了他。

    沈知许张了张嘴，正巧春意抬头，看见他口型似乎是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我把你挤到了吗？”春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沈知许摇摇头，像是鼓足了勇气，又轻握住女生的肩，让她完全被自己护在怀里。

    春意全身僵住。

    这次真的太近了，太近了。近到春意可以在拥挤的车厢里听到男人跳动猛烈的心跳声。

    他也很紧张吗？

    沈知许的手还放在自己肩上，隔着羽绒服，春意也能感受到他的手从自己左肩，又放到了右肩上。

    她现在完完全全被沈知许护在了他怀里。

    春意的脸红一直到见到原霖还没消下去。

    原霖直觉他们两个的状态有点点奇怪的暧昧，她想，等会儿自己就假装有事要先走，让春意和沈知许单独待在一起。

    这种特殊的日子和特殊的场景，很容易增进感情。

    她知道最近春意和沈知许两个人的联系莫名淡了下来，不知原因，看起来似乎是沈知许单方面的。

    不过原霖觉得，肯定有其他原因。只是她和沈知许并不算熟识，所以也不好开口问。

    三个人走了一会儿，原霖便如期接到她mama的电话，“迫不得已”和两个人说了再见便离开了。

    明明之前也和沈知许单独一起工作、吃饭过，但此刻的春意还是莫名觉得有些别扭。

    两个人安静地走在江边，与热闹的人群有些格格不入。

    春意看着江边来往热闹的人，有些出神。自从大三自己在外面找兼职工作开始，她除夕夜要么在加班，要么也是一个人过的。

    今年回余城后，确实是比较轻松的一个年。

    她思绪放空着，没注意逆行的人，快要撞上的时候，一下被沈知许拉到了他怀中。

    因为太突然，春意脚步绊了两下，沈知许为了扶稳她，手不小心搂在了她的腰上。

    哪怕隔着衣服，春意也还是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和力量。

    她今晚不知道脸红了多少次了。

    春意有些尴尬地站稳了身，又和他说了声谢谢。

    手上的柔软离开，鼻尖的清香散开，沈知许在心里轻叹一声，又才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春意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又不可自抑地猜测是不是在想陈淮。

    不知该说巧还是什么，他们果然遇到了陈淮，在这种人群拥挤密集的地方。

    陈淮身边还有一个女人，身材纤瘦高挑，妆容明媚，和陈淮很搭，看两个人十指紧扣的手，似乎是情侣。

    沈知许总觉得此刻的春意有些落寞，他指尖微动，想把女孩带走离开这个场景里。

    “春意，你男朋友？”陈淮笑着问，又把目光落到沈知许脸上。

    沈知许也看向他，他的目光里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敌意，不过陈淮倒是能看得出，又有些些疑惑和惊讶。

    春意摇头的动作有些慌，“是朋友，本来还有原霖的，她有事先回去了。”

    这份慌张在陈淮看来是欲盖弥彰的害羞，在沈知许看来却是怕喜欢的人误会自己的极力否认。

    “你今晚又去的原霖家？哎，明年回来我家吧。上了大学就不来了，我爸妈都念你好几年了。”陈淮叹气道。

    春意父母离婚后，春意是跟着父亲的，但父亲每年年底都会忙工作，所以春意过年那晚会被一个人留在家里，陈淮父母就会让她去他家吃年夜饭。

    后来去外地上大学了，春意才知道父亲其实不在家的日子都是陪着其他女人和孩子，所以后来春意干脆不回去了，只每年过年给陈淮父母打个电话，邮寄一些过年礼物。

    陈淮的叹气听在沈知许耳里，他很快猜测出，春意似乎骗了大家。

    骗陈淮她年夜是和原霖在一起的，骗自己她过年是回父亲家的，或许也骗了原霖。

    可沈知许心里只有心疼。

    他之前听春意说过，她母亲原是外地的，所以在和父亲离婚后便回去了，没再回来过。

    或许是两边的老人原本就不赞同两个人的婚姻，所以春意也没有像其他家庭离婚的小孩被交给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公，而是孤单地被扔下。

    谎言被拆穿，春意想到沈知许还在自己身边，当下便十分难堪，但还是强装着镇定，和陈淮又闲聊了几句，然后才匆匆分开。

    可是尴尬的氛围并没有结束，春意不知道沈知许听到了刚才的话会怎么想。

    她不太喜欢与别人有羁绊就是如此，她的家庭、她的人生太难堪了，她害怕别人可怜她、瞧不起她，所以她需要说谎，需要把自己强装得不错的样子，才能把自己正常地融进这个社会。

    春意也讨厌说谎的自己，特别是对着亲近的人说谎。

    幸运的话谎言不会才被拆穿，可春意已经很多年没幸运过了。

    所以她的谎言现在被拆穿了，还是在沈知许面前。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沈知许呢？春意又有些颓丧。

    “那个…沈知许，我想起我还有点事，要先回去了，你…”

    “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沈知许用手语道。

    春意其实说出那憋足的借口时，没想到沈知许会说和自己一起回去，她只是想暂时不要见到沈知许，沈知许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两个人又沉默地往地铁站走，谁也没看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重新开始喧闹起来，然后就开始倒数着时间。

    春意在倒数声里逆行，身边是沈知许。

    “零”的时候，烟花开始飞向天空，砰地一声炸开，照亮晚空。

    一声又一声，天空被烟花持续照亮着。

    所有人都在呐喊着新年快乐，可春意在此刻只想悄悄结束。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江面，目光顺着烟花落下，江面退回漆黑，春意觉得，自己再次被那片黑暗吸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