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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王药脸上,他神情专注,右手握着笔,如飞一般书写,鼻尖上晶莹晶莹的,竟然都是细汗。他忘我似的忙碌,直到发觉墨盒又冻住了,才大声喊人:“快,把墨盒到火炉上烤一烤!”头一撇,他终于看见了完颜绰。完颜绰说:“事情虽急,你也要注意自己身子。难不成灾民遇雪吃不上饭,你也就不吃饭了?”叫阿菩把装满热腾腾食物的提盒送了过去。王药边吃边把几张写满了字的纸推过去:“阿雁,你先看一看这样赈灾的方略行不行。”他还真有个宰辅的模样,完颜绰感动欣慰不一而足。她拿过几张纸仔细看着,但是看完后还是摇摇头说:“有的策略行不通的。你也知道,我们大夏地方大,这次受灾的地方又广,如果照晋国的赈灾法子,把粮草物资用骆驼马车运送,这样的风雪天,只怕十石粮食要用四十石才能运上去。”“多救一个是一个。”王药说,“晋国遭灾的时候,也是花几倍的气力运送赈灾的物资。”“不一样。”完颜绰说,“你的故国富裕,江南、淮北、两湖……都是大粮仓,对富庶地方多收赋税,也能‘劫富济贫’;而我们,地方虽广,富庶的只有河套一处,杯水车薪,缓不济急。”“那怎么办?”完颜绰低头不语,好一会反问道:“如果人饿极了要吃饭,还能强迫他们彬彬有礼当君子吗?”王药瞪圆眼睛看着她,仿佛不可思议似的:“你是说……随便他们怎么办?偷的抢的都可以?朝廷不管?”完颜绰默然了一会儿,反问道:“那么,你这两天在查各地仓库的账目,有何收获?”王药无言。这几天他几乎查遍了各地的库存粮食和牛羊,确实最多只能自给自足,挖了东墙补西墙,不是明智之举。他默默然打开食盒,把酒具放了进去,抬头说:“从宫里开始,先禁酒、存粮,再督查各王府和官府,为百姓做个榜样。”完颜绰诧异地看着他,他却斩钉截铁地又说了一遍,然后道:“从我开始,戒酒。”第二天,他没有再花太大精力在账目上折腾,而是题请加强北边的防护,运送粮草,派遣军卒前往与蒙古人交界的地方。他举着笏板,认真地说:“我们遭灾,蒙古也遭灾,我们的百姓活不下去,他们也是一样的。所以,他们存有异图,想从我们这里抢掠,可以推想到。我们早做打算,先发制人,可以变被动为主动,胜算更大。”完颜绰沉吟了片刻,点点头说:“准奏。军队调遣,由我的斡鲁朵统领和沿边几位藩王照奏议进行。粮草马匹,辛苦王枢密着南枢密院和南宣徽院众臣安排妥当。”然而她到了后朝,却悄悄叫来北院的枢密使和宣徽使,切切地吩咐了一番。王药忙了一个多月,刚显成效,军报就送到了行政用的毡包里。南北两院的枢密使表情各异,对视一眼,急忙通传求见,到了太后的御幄中。王药大约心中急愤,说话极力克制情绪,但仍然有些颠三倒四,和平常胜券在握的模样大相径庭:“我大夏和蒙古两国兵力相当,也都是饿兵,并无二致。本来至少可以战平,不定还能取胜。为何西州府会缺出那么大一块空档,叫蒙古铁骑一路直下,冲破晋国的汾州府?!西州府是先帝斡鲁朵治下,请太后追究统领的失职之罪!”完颜绰安抚道:“王枢密别急。”王药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臣不急!只是蒙古人从晋国的汾州抢掠回程,又要经过西州地域,所过之地,也成祸患,总要教训他们才是!”完颜绰微微一笑。北院枢密使笑道:“王枢密稍安勿躁。这正是太后神机妙算!太后命西州府的统领让出缺口给蒙古人,他们一路南下,并不能在一片雪封的荒野里抢到什么。所以太后断定,他们必然将继续南下,晋国全无防备,又正是新年过后的富庶时候,蒙古人自然抢得盆满钵满。然后趁他们回程,我们在中道截胡——”他手一劈,志满踌躇:“蒙古人正是兵疲马倦的时候,哪里是我们的对手!他们费力不讨好做了强盗,却是我们占了现成的便宜。”王药冷笑道:“何律枢密真是好打算!若是落草为寇,定然深谙抢掠之学。”那位何律枢密使给他讥刺得面红耳赤,若不是看在他是太后的宠嬖上,简直就要挥老拳和他殴打一顿了。他横了王药一眼,冷笑道:“谢王枢密夸赞。只是这样的夸赞,老夫不敢领——还是太后英明,老夫哪里想得出这样妙的主意!”王药的目光瞥向完颜绰。完颜绰怕他说出让自己下不来台的话,摆手止住了一切话头,厉声道:“都是为了国家,有什么好吵的?这主意是我出的,我担着!”王药胸口起伏着,听着完颜绰给北院枢密使下旨吩咐中途洗劫蒙古骑兵的事宜,他一句话也不说。等他们商量完毕,北院枢密使说了告退的话,王药便也跟着拱手:“臣告退。”“等等。”完颜绰止住他,“我还有事要和王枢密商议。”王药一时没有说话,等何律枢密揭开毡帐门出去了,才冷笑道:“太后专断独行就是,何必与臣商量。既然遇到南边的事就不信任我,干脆都别信任了。”完颜绰板着脸说:“王药,你也够了吧!这里,我是监国摄政的太后,主意自然是我拿。你行好参赞之职也就够了,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然而,她很快还是软下来哄他:“你也要体谅我!国家遭逢大灾,我心里想着百姓,哪有不急的道理?打蒙古人,不一定打得过,打了也是死伤极大,而且他们也遭灾,打了也未必抢得到东西。我不让人南下晋国,已经是为你着想了……”王药好一会儿深深叹了一口气:“一之谓甚,不可再乎!这招借刀杀人,实在是大不义之举。”完颜绰说:“你别跟我谈什么大义。晋国的人是人,我们夏国的人也是人。肚子饿了,均一均贫富也没什么丢人的。真的我们实力大减,你倒看看你心中讲仁义的晋国是来赈济我们,还是借机抢地盘!”道理不错,但是心里的坎儿过不去。王药泛泛地一拱手,表示明白了。见他还有要走的意思,完颜绰赌气道:“那你退下吧。”王药衣袂翻飞,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揭开毡帐门的瞬间,听见身后人带着些哭腔的低骂:“养不熟的白眼儿狼!”骂得好难听,可他气不起来,踟躇了好一会儿,才钻了出去。他也有他处置公务的毡包,王药看了一会儿案牍上的公文,无外乎加强边防和蒙古人借道攻晋的消息,他烦躁得看都不想看;身上有些寒意,想喝点酒驱驱寒气,但是自己又说了“戒酒”的话了;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