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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妾/美人塌下忏 第57节

    “权力是么?有时候我当真觉得你很可怜。”盘雪道,“府里的人对你好,要么就是巴结讨好你,要么就是害怕你敬畏你,你父母关系不和,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你嘘寒问暖过吧?就连你心爱的女子,也巴不得你死。郎君,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吗?”

    宋也眉目已然冰冷了下去,气氛沉到了谷底。

    良久后,宋也轻笑道:“可怜?”

    盘雪道:“郎君,可你怎知我对你无微不至的关怀又不是真心的呢?温迟迟从未对你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旁人不要的东西,我视若珍宝,还不够吗?”

    “你若不在意我,中计是必然的。你若是当真在意我,我也根本不会带你回来,给你名分。你太自以为是了,以至于你认为我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关怀,实则强者从不需要,也从不会在意。付姑娘,其实你这么说,是在赌我会不会看在过去的份上放过你是吧?”

    宋也面上有淡淡的讽刺之意,“不若这样吧,你替我办两件事,我饶你一命。”

    盘雪见着宋也的决绝,脸色已然灰败。

    继而口不择言地愤愤道:“你既然知道我姓付,就当知道是付家收养的我,而你与我隔着血海深仇。你敢说五年前镇南王一案与你无关吗?你宋也高高在上,富贵滔天,可你曾见过无数支离破碎的家庭,无数个跟我一样无处可归的孩子?你就该死,你就是一条狗!”

    宋也不跟盘雪废话,径直将一块长命锁摔到了盘雪面前,“付姑娘,我将你唯一的一个meimei请回来了,你继续骂,我喜欢听,你多骂一分,我便待你meimei多好一些。你继续啊。”

    盘雪攥着宋也的衣摆,目眦欲裂道:“你将我meimei怎么样了?”

    宋也一把挥开了她的手,残忍道:“我不是说了,我将她好生请了回来。你若不信,我可以砍了她一条胳膊,给你瞧瞧我的话是否属实。”

    盘雪盯着地上的金锁,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良久后,她哑声道:“你想怎么样?”

    “两个要求,第一,你将我身上的蛊毒解了;第二,帮我给付家去一封信。”

    在听完信的内容后,盘雪冷道:“毒我可以解,信我办不了。”

    宋也不强求,“可以。”

    “那我便奉上令妹的一只手以解的相思之苦如何?”宋也从善如流地问。

    “你无耻!一个小孩子,你恶心不恶心,使这样的手段?”

    宋也笑了,“你当时令温迟迟的马受惊,让她险些坠下山崖之时可曾想过她也是一个无辜人呢?所以付姑娘,我们都是一类人,利益为先不是吗?”

    盘雪伏在地上,双肩颤抖,已然泪流满面,她将黯哑颤抖的声音吞进了嗓子中,无力地道:“我答应你。”

    半个时辰后,宋也身上的蛊毒已然被解,信被送出去之时,盘雪也被人带下去关在了牢狱之中。

    长柏进来的时候,见着宋也正立在窗前,看着外头出神。

    他不敢耽搁,即刻道:“主子,温姨娘不见了。”

    第57章 下情盅

    天色渐晚, 滚滚浓重的黑云压近,最后一点光亮被吞噬殆尽,瓢泼的大雨落下。开春来第一场雨, 声势相当浩大。

    沉沉的暮色中走出了一个戴着草帽, 衣着简陋的男人,大半的容貌便被遮在了阴影中,往下细看,衣摆处与鞋上沾的尽是烂泥。

    客栈内,小二老早见着了来人,硬是将桌上的东西收完才不慌不忙地迎了上去,“打尖还是住房啊?”

    “两个白馒头, 一斤rou......一壶酒,一碟花生米, 谢谢。”男人压低帽檐迅速往里走。

    小二未作他想,很快将东西送了上来,本想着还要等一会儿, 男人却没多久便结了账走了出来。

    小二去收桌子, 上头的东西已然一扫而空,唯有一壶酒满满当当, 动都未动一口, 不由地奇怪。收拾了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这怪异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 这个男人身量小, 给银子的手又嫩, 而且似乎......没有喉结。

    温迟迟走进雨幕中, 弯弯绕绕, 拐进了一处废弃的马棚中。

    马棚已然荒废了很久, 味道不是很大,四周也没什么人家,温迟迟便在此处藏了两日。已有两日不曾吃过什么,温迟迟这才不得已在将近傍晚之时外出。

    城中近日鹤唳风声,一列列官兵像幽灵一般在街头晃荡,温迟迟也不知上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才将怀中的馒头与牛rou拿出来用了两口,便听见了规整的脚步声,温迟迟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隐在木柱后头。

    隐隐雷鸣从远处传来,风吹雨打,四下并不寂静,然而那沉重规律的步伐却格外清晰,一声一声像踩在了她如擂鼓的心间。

    脚步近了,温迟迟浑身僵硬,就在感觉这一队人马即将离开之时,她才深吸了一口气缓了过来。

    抬脚落到草垛上,却不料枝条尚且干枯,内里已然腐烂,踩上去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领头的官兵骤然停住,鹰隼般的眼睛落在了马棚中,他领人逼近。

    “谁!”

    温迟迟深吸一口气,即刻拔步从马棚的另一门而外,往外头跑去。

    正跑着,蓦然,一只手攥住她的肩。

    两个白馒头,滚到了地上。

    “你......”温迟迟瞪大了双眼。

    “闭嘴。”

    温迟迟被带着飞快地往反方向去,隐在了墙角,见着那队官差像无头苍蝇一般往另一边跑过去。

    来人将面纱揭了下来,女子那一张明艳的面容便露了。盘雪拉着温迟迟往往前头去,温迟迟却将她的手甩了下去。

    “你要带我回去?”温迟迟面色不太好看。

    “说你蠢还真是,”盘雪抱着双臂,“我若当真要带你回去,又何必带您四处躲?”

    温迟迟:“你没有帮我的理由。”

    “就凭我和你一样是被宋也玩弄的女子够不够?”

    温迟迟往后退了两步,显然是不信的。

    盘雪没有心情同温迟迟站在雨中扯事情,连拖带拽地将她带进了客栈,开了间厢房,又点了好几道菜。

    盘雪看着桌前,指了指菜,“坐下,吃吧。”

    温迟迟坐下来,没动筷子,只问她:“你想做什么?”

    “帮你出城,”盘雪自顾自吃了好几筷子,往日那股娇气劲儿已然消失不见,她道,“你不是想离开么?我可以帮你,其实你们这些只能依附于男人的女人是挺可怜的,遇上良人还好,遇不上也就像你这样了。”

    说来轻松,那轻飘飘的话语却像石头一般砸向温迟迟了心间。

    盘雪知道温迟迟不信她,又道:“至少我没伤害过你,不是吗?”

    她还欲再说,却见着温迟迟拿起了筷子,闷头吃了起来,盘雪挪开了眼睛。

    第二日之时,盘雪便带着温迟迟来到了城门口,因着近段时候城内戒严,盘查关卡的官兵也多了起来。

    今日已然放晴,但因着天气尚且寒冷,蔬菜与炭火的供应与需求的量依旧大。

    只见远远地驶来了一辆放置着盛泔水的木桶,浓重的味道令行人不由地蹙了蹙眉头。

    官差将通关文牒拿在手中仔细打探了一番,目光又落在驾车之人身上,“将草帽脱下来!”

    驾车之人手一抖,官差定睛瞧了一番,见着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无疑,摆了摆手示意放行,接着继续盘查后头的人。

    就在那辆牛车出了城门,缓缓往城外驶去之时,身后传来了又一声爆喝:“慢着!”

    还不待牛车停下来,十来个腰环弯刀的官兵即即刻赶了上来,团团围住,领头的官差抽刀架在了老者脖子上,对着身后的下属道:“搜。”

    两者木桶盖子双双被揭下,须臾便被扔到了地上。

    官差俯首往里头扫过去,眼睛从一只木桶挪到另一只木桶。

    没有。

    官兵这才收回了眼睛,首领也将刀没入了鞘中。随着“刮擦”一声剑响,牛车也飘飘摇摇地往郊外驶去。

    约莫走了数十里,牛车停了下来,老者从马车上下来,将外头那只空着的木桶从车上取了下来,又揭开底下的木板,扶着温迟迟出来。

    温迟迟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觉着缓了过来,她看向盘雪将粘着的胡须拿了下来。

    沉默了一阵,便听见盘雪道:“外头那只木桶之所以不装泔水,一是怕你和腹中胎儿压着,二是故意作给他们看,牛车行走起来便会摇晃,不同于与那盛满的泔水桶,官差注意力在木桶上,便不会注意到这些。”

    温迟迟点了点头,同盘雪将木板放了回去,又将木桶搬到了牛车上。

    温迟迟同盘雪一起坐在前头,盘雪驾着牛车缓缓动了起来,她道:“我未同你说,其实我是付家的人,我同宋也有着血海深仇。”

    温迟迟没说话,盘雪又继续道:“宋也害得我家破人亡,是付家收留了我,也是付家培养了我。梅林留的那蛊虫是我养的,却不是来对付你的,是给宋也那条狗留的,他当时中了箭,那箭上的沾着的不是普通的毒,是蛊毒,付家给他中的蛊。所以我当时我看着你,就觉得特别可笑。”

    “所以你如今得手了?”温迟迟问。

    盘雪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笑笑:“没有,被他识破了。”

    温迟迟看着远方,良久后才问道:“当初在杭州林子中朝我马上射箭的人是你吧?”

    盘雪没回答,温迟迟继续说:“兴许在那时候他就怀疑你了,你若小心一些,能杀了他的。”

    “你就不会没有一丝不忍?”

    “我不会。”温迟迟眼里没什么情绪。

    潘雪笑道:“是呀,他待我那般好,都能随时要了我的命,若不是我逃了出来,我的尸首兴许早挂在城墙上了。我那日同你说的也没错,他是在试探我,倘若我没有急切地动手,他会留下我的。届时你的孩子也会记在我的名下,你到时候也没什么好下场的。”

    盘雪道:“温姑娘,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在他很小的时候,长公主便搬到了山上,前国公爷也外遣,几年不着家,老太太又不是亲祖母,没人关心他,所以他自小便孤僻冷血,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又极善伪装,那些款款的深情实则都是催命符,跟着他的人从没有好下场。”

    盘雪继续道:“所以,温姑娘,你和我一样背叛了他,都没有退路的,他迟早得杀了你,就算没有立即杀你,也是在盘弄他的食物罢了,想着怎么利用你,发挥你的余温,助他达到目的。”

    温迟迟蹙眉:“你和我说这些究竟是为什么?”

    “我想说,”盘雪骤然停下了牛车,看着温迟迟,“我们都逃不掉了。”

    牛车分明已经停了下来,可温迟迟听到了呼啸的风声,以及风里传来的蹬蹬马蹄声。她似乎瞧见,尘土在马蹄下飞扬。

    温迟迟红了眼眶,“为什么停下?此时不应当加速吗?快呀!”

    “你告诉我,这头老牛能抵得过日行千里的骐骥吗?”盘雪脸已然冷了下来,她将木哨放在温迟迟手中,“宋也给我下套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付荷濯,你若顾念往昔情分,诚心想救他,国公府里或有一人可以助你,你拿着木哨去寻他。”

    盘雪附在温迟迟耳边低低地说出了一个人命,令温迟迟不由地瞪大了双眼。

    温迟迟颤声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盘雪没有出声回应她,回应她的却是扑簌簌的箭声,盘雪挡在温迟迟面前帮她挡了两只箭,痛得直直叫唤了出来。

    温迟迟浑身一僵,摸到了一手的血,“你......”

    “你如今应当相信我了吧?温姑娘,我对你当真没有恶意,你性子这样温和,我很喜欢你。”盘雪道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说话的语气也染上了几分认真。

    “我不一定有那个机会的。”温迟迟哑声道。

    “你以为他让我给你下情蛊是做什么的?温姑娘,我就不给你下了,但你得装,装的爱他爱的死去活来,才可填补他心中没法得到我的痛苦,他那可怜的自尊心才能得到满足,懂了么?”

    “你装的越像,他就会留着你越久,就好像......我陪在他身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