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谣 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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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楚家,楚明姣一步当先回了自己的山头。 那片院子灯火通明,楚南浔和苏韫玉都还在点灯熬油地想对策,案桌上玉简没日没夜地亮着,这种天气下,居然都开始隐隐发烫了。 “哥。”楚明姣推门进去,甚至都没顾上抖一抖自己身上的露水,眼睛扫过另一侧坐着的苏韫玉,连个铺垫也没有,直截了当地道:“你们什么计划,要让宋玢去夜探神主殿?” 楚南浔撂笔,玉简那头的声音也识时务地停了,他叫她回来,也就说明没打算在这事上再瞒她。 “明姣,余家太上长老给我们提供了一则消息。”他盯着meimei的眼睛,温声解释:“他小时候听长辈说过一则传言,说这三界孕育出的神灵,是有本体的。” “我不知道,也没听过这回事。”楚明姣干脆回答他。 “是,我们也只是抱有万一的希望去试一试,若是今日宋玢能找出与江承函本体相关的东西,我们便能用相生相克的道理,在后续争斗中能稍微克制他一点。” 楚明姣十分抗拒地皱眉,声音冷着:“若真有本体呢?你们打算如何?找到他的软肋,设局狙杀他吗?” 她这话说出来,不管是楚南浔,宋玢,苏韫玉,还是联络玉简那头的人,都齐齐怔住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叫人难以置信的话。 有种云里雾里的荒诞感。 楚南浔和苏韫玉一偏头,眼神对视间都是困惑与茫然。 宋玢张了张嘴,又挖了挖耳朵,觉得自己铁定是听错了,楚明姣在说什么? 狙杀?他们狙杀江承函? 没搞错吧。 就算真是狙杀,那铁定也是流霜箭矢破空而出,给他们来个一箭穿喉。 “明姣,哥哥只是想困住他一会。”楚南浔温声解释:“想要拿到神主下令的大印,这是我们必须考虑的事。” 楚明姣冷静了一会。 “哥,和江承函对峙的事,我来。”她声音低低的,但坚定:“任何针对神主,与他交手时要做的准备,都不必了,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苏韫玉站起来,闪烁的玉简都没管了。 楚明姣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说完这话,楚明姣没有过多停留,她摁着眉心,借口都懒得找,随意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就出了他们的院子,转身把门一锁,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没过多久,苏韫玉在外面敲门。 “起来。”他面不红心不跳地道:“有正事和你说。” 楚明姣抹了把脸,起身下地,还是给他开了门。 “什么事?”她站在门边,素面朝天,长发全放下来,垂落到腰际,还是好看得不行:“你少忽悠我,你直接说事。” 苏韫玉才想用之后的计划勾一勾她,再问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哪知不远处,宋玢小跑过来,停到他们跟前,举着手里的玉简,脸色难看得像是要淌出水来:“两位,才收到的消息,安插进神主殿的五家精英被神主下令扣押。” 楚明姣觉得世界好像都晃了一下,她扶了下门框,又用力闭了下眼。 沉默了许久,苏韫玉勾着宋玢耳语几句,恰巧楚南浔那边在找他,后者担忧地看了眼楚明姣,还是游荡去了那边。 小而雅致的屋檐下,一时只剩下苏韫玉和楚明姣两个。 苏韫玉去看她的脸,这张脸方才还是苍白的,现在却涌上了血色,弥漫成两腮上馥郁的胭脂红。他知道,那绝对不是一种好的兆头,再稍稍触一触她的手指,凉得像冰。 这种状态,叫人惊心。 她不想开口说话,苏韫玉于是陪她坐了许久。 楚明姣那么骄傲一个姑娘,即便与江承函注定难以善终,在这样紧急的关头,她还是生怕有人真伤害到他。 而她才在诸多人面前力保他,他却这么狠狠地隔空扇了一巴掌过来。 江承函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楚明姣这些年承受的痛苦,也不知道她现在的状态,经不起一点折磨。 “这样吧楚二。”苏韫玉突然笑了下,手肘推了推她,轻声道:“我给你当琴修吧?” 这要是宋玢站在这里,肯定立马跳起来指着他鼻子道,你疯了,你是根本不清醒了吧。 楚明姣猛的抬睫,视线在他脸上游了两圈,扯了下唇:“开这种玩笑?” 这种话,好像只要开了个头,后面也没有很艰难。 “我这具身躯,想再修成苏家盾山甲,已经难于上青天。”苏韫玉说得轻巧,还蕴着笑:“本命剑这样,如果有琴修辅佐,怎么也能稍微缓解点,你以后的路也更好走一些。” “那你呢。” 楚明姣眨着眼,那眼神像是在透过他,轻轻问另一个人,唇瓣一张一合:“大道三六九等,琴修最末,常常只用作辅佐他人的工具,你以后遇见强敌,自保都难。” “这不是还有你这柄本命剑?” 苏韫玉双手枕在脑后,抬头仰望天穹时,将远方的灯火都拢进眼眸里,“怎么样,考虑清楚没有,楚二,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好像没有任何一个剑修可以拒绝这种诱惑。 可偏偏楚明姣就是冲他摇了摇头,笑弯了眼睛,甚至都没怎么思考:“你别再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了,你父母与兄长听了,准能气得打死你。” “我也不要。” 她转过身来,很真心诚意地道:“不过,苏二,谢谢你。” 话说到这里,苏韫玉也没太执着,他只是看着楚明姣,问:“为什么不要?据我所知,没有人比本命剑剑主更需要一个琴修了。” 这个晚上。 楚明姣长久沉默着,将脸颊埋进膝盖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宋玢这一晚也没有睡好,他原本是想好好休养一番,养精蓄锐准备后面再有什么事情,自己亲自上阵的。 毕竟现在整个潮澜河,能活动自如的,也就只有他和楚明姣了。 哪知才躺下,就被苏韫玉揪起来去廊下谈心了。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和苏韫玉谈心。 他困得不行,哈欠一个接一个。 但这点瞌睡,在苏韫玉说自己提出想给楚明姣当琴修时就飞了,彻底飞了,他觉得随着深潭的动荡,大家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全世界好像只有他一个正常人。 好在楚明姣拒绝了他,但是楚明姣居然拒绝了苏韫玉! 苏家二公子主动请缨要当琴修,被狠狠拒绝,楚二姑娘这心高气傲的劲,太牛了,这基本属于无人能及,闻所未闻的那一阶。 真叫人自愧弗如。 等和苏韫玉谈完心,宋玢蒙头倒在床上,以为自己会立刻睡过去,但很奇怪,他反而没了睡意,脑子里绕啊绕啊,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今日小殿里的流霜箭矢。 他确信,那几座小殿,就连江承函也没有进去过几回。 流霜箭矢怎么会放在那里面? 那是江承函的灵器啊,这就和剑修出门,不随身带剑,而把剑锁在一个别人都看不见,自己也不常去的地方一样。 这不奇怪吗? 这简直太奇怪了。 而且楚明姣不前不后,刚好那个时候跳出来打断他,后面还那么不正常——她居然觉得他们要狙杀江承函。 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们看起来厉害到那种份上了吗? 所有细碎的东西连成一条线,有些猜想,即便听起来和天方夜谭似的,可一旦成型,就是越想越有道理,宋玢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起身下地,推开门去外面吹了几刻钟的冷风。 他一夜没睡。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又披上了象征大祭司的衣裳,走进神主殿求见。 神使们推门请他进殿。 江承函手里拿着本书卷,站立在窗棂前,窗外大雪飘飞,他目下无尘,眼也不曾眨一下,整个人呈现出种不带半点烟火气的渊清玉絜。 极有力量,又极赋神性的存在。 无端的压迫感,叫人根本不敢放肆。 有那么一瞬间,宋玢都觉得根本不用问了,他心里那些猜想,在见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就可以全盘推翻了。 他是神灵,他不可能让自己断折到这种程度。 因为谁都不行。 但宋玢还是问了,他抵着喉咙,低声问:“江承函,你散去箭气,去做琴修了?” 问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江承函眼睫蓦的颤动,短暂的一下,他在原地静默须臾,将手中书卷用指腹摁在桌面上,朝他远远看过来一眼。 宋玢险些有种要被这一眼中蕴藏的力量直接钉死的错觉。 第60章 潮澜河冬季的清晨白茫茫一片, 从山峦间拥簇过来的雾岚像云朵般悬浮流动,推开盘旋着祥云仙鹤纹样的窗棂,居高临下, 能看见远处祭司殿高高的塔顶, 被雪覆盖得只剩一个尖角, 三五堆叠, 像雪地里长出来的几道冰棱。 殿内一时太过安静,宋汾顶着这要命的压力,却得不到一句准话,上下牙齿无声磕碰了下, 脑子里那句“不是吧”越转越清晰,最后几乎写在了那张风流散漫惯了的脸上。 他搞不懂。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手一挥, 流霜箭矢横渡虚空,箭尖遥遥对准他的眉心,都不用说任何一个字, 他立马偃旗息鼓,所有的疑云猜测不攻自破。 可是他僵立在原地这么久, 江承函并没有否认。 长久的沉寂后,江承函眼神从书卷上挪开,掀了掀眼皮,样子说不出的清冷无暇:“五世家二十宗门,哪一家猜出的这件事?或者,谁擅闯了小殿,看到了流霜箭矢。” 他语调不急,听不出动怒的意思, 询问也不像要秋后算账,而是陈述某种既定的事实。 这就是直接承认的意思。 宋汾心头梗了梗, 他喉结无意识地滑动了下,再开口时,声音有种不正常的哑:“为什么?你疯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顾不上僭越不僭越,他提高了音量:“你是神主……那可是流霜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