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
婚房
周末，天气晴朗少风。 邓音辞起床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身侧，触到整洁微凉的床单才松了口气。 自从跟池骁不欢而散后，她这几天总是忧心忡忡，就怕他半夜三更突然进来折腾她，能多清净一天就是一天。 邓音辞心态尚好，洗漱完毕去客厅吃早饭。 Larceny的经理照例在等她，端着职业笑容询问菜品是否合她胃口，接着给了她一个惊喜。 “池少说，您吃完早餐以后就可以出门了。” 邓音辞有些惊讶，没想到池骁居然会同意她去江景房。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她暂时放下餐叉，抬手缕了缕乱梳的头发。 只可惜手生了，越捋越乱。 一向冷艳独立的女人难得表现得这么笨拙，怪不好意思的。 经理要上前帮她，她严词拒绝，披着头发赶紧把粥喝了，一个人躲进浴室里独自整理仪容。 邓音辞的本意是想逐渐脱离池骁的存在，可她忘了自己还在池骁的地盘，这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等她打扮好了准备出门，顺手拿了件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正觉得这件艾色大衣的裁剪款式很适合自己，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才发现这就是她曾经卖出去的那件衣服。 不仅如此，保镖还递上一串车钥匙。 她的车也被池骁赎回来了，这次她可以自己开车回家。 失而复得的瞬间应该满是欢喜，邓音辞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池骁搞了这么多惊喜，唯独自己不露面，难道是怕她发现他有集物癖么？ 还是说……最后对她做点善事？ 邓音辞想不通，只觉得他可真偏执，连她卖出去的东西他都要一样样赎回来，照这么下去，他唯一赎不回来的就是她的初夜贞洁了。 毕竟，她的初夜是被他亲自夺走的。 邓音辞不自然地抿紧唇瓣，找个借口先让保镖去车库把车开出来，她在大厅里等。 春寒料峭，女人的影子纤瘦修长，斜斜地曝在砖上。 几个政客刚参加完饭局，先后从Larceny的正门出来，没注意到她的存在，边等车边聊天。 “听说检查团的宋组长准备签报告走人了？这次池少弃卒保帅，他倒成熟不少。” “那是，池家的长辈爷叔都在考验他，就看他这几年的表现决定要不要把家产交给他。他除了公众形象还差些，以后确实可以独当一面。” “公众形象最容易搞定，男人嘛，年轻的时候脾气莽撞，心思都不在家里，玩得差不多就收心了，池家公馆不是在装修啊，等他娶了老婆，浪子回头就好。” 这些话被邓音辞一字不落地全听去了。 不能怪她故意偷窥池骁的秘密，Larceny是池城名流权贵聚集的头号场地，来这里消费的人多少和池家有关，聊天自然会提到他。 曾经，她还故意蹲在这里打听他的消息呢。 邓音辞坐进自己的车里，揉了揉冰凉的耳垂，搓手取暖。 她几个月不开车，险些忘记怎么发动，直到错把油门踩成刹车，她连忙在原地停一会儿找感觉。 Larceny所处的地段繁华，旁边商场正在换新季广告牌，江婉一的面孔恰巧被折叠，看起来有点意思。 邓音辞想起江婉一这么号人物，觉得自己确实变了。 她记得某天晚上池港海边的慈善晚宴，当时江婉一说了几句贺毓岚的坏话，她直接把对方的礼服打湿，根本没留情面。 荆棘带刺，这是邓音辞的标志。 可现在的她就像一株萌芽新胎，不知道把刺藏在了哪里，甚至连邓音姿回国的消息都不能引发她的情绪波动。 池家公馆在装修了，谁真正住进里面，才是池骁认可的另一半配偶。 不出所料，邓音姿是帮池骁提升个人形象的贤内助，千里迢迢从伦敦坐飞机回来，总有一天肯定会光顾池城。 邓音辞对这个同父异母的meimei没什么亲情，她甚至很难想起邓音姿的样子，只记得女孩清纯靓丽，脸上有着富家少女不谙世事的快乐。 邓音辞撇了撇嘴，感觉自己嫉妒的样子应该很难堪，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驾驶座。 她一路开车去居民区，保镖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阔别数月，江景房的大门显得格外陌生。 邓音辞推门进去，感觉到保镖也有跟进来的意思，侧身让他们张望一眼客厅环境。 “喏，我又不会跳楼。” 她耸肩。 保镖是池骁派来跟着邓音辞的，按照池骁的原话，那就是今天必须寸步不离监视她。 可她坦坦荡荡的态度又不像会做傻事，何况这套房子除了大门以外没有第二个出入口，保镖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进去。 “邓小姐，我们就在这里等您。” 邓音辞没客气，“碰——”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她整个人都柔软许多，第一眼习惯性地看向藤蔓墙。 人挪死，树挪活，她提前安排好了猫咪的下落，这些绿植却只能留在原地，自动洒水器早已干涸，留给她的是满目疮痍，叶片枯萎，缠枝僵硬，再也不复往日幽绿生机。 邓音辞默默走近那片枯黄的墙壁，伸手却不敢触碰。 她游神很久，最后蹲下身，把手里的盒子藏进墙角柜子的某个隔层。 除了那些她曾经变卖的物什，池骁还送过她两样东西，一样是可以变钱的黄金手镯，一样是床笫间有助情趣的道具。 她被迫收下，怕被别人看见，只好先带回来藏着。 花朵可以被剪下来当作礼物送来送去，但藤蔓需要一方净土培养，所扎根之处，再无改变的可能。 邓音辞看着枯萎的藤蔓，感觉像自己调制的迷魂药水失效了。 她确实是心机的，一年前初来乍到，就希望池骁可以进入她的生活，那些诱导和蛊惑最终以她无法预料的方式实现结局。 她拿到了账本，甚至都跟池骁解释清楚了她拿账本是为什么，至于和他的私人感情……她只好承认自己输得很彻底。 邓音辞从积灰的柜子里抽出一份文件，终究还是提起了笔。 签字的过程很漫长，漫长得她忘了时间流逝，以及门铃究竟响了几遍。 她匆忙将文件塞进柜子底下，走过去开门。 “你再不来我就要撬锁了。” 池骁站在外面，手里提着几个塑料袋子，调侃的态度看似正常，但完全不可理喻。 “你……？” 邓音辞说不出话，想问他怎么不在池家公馆呆着，突然到她这又要干什么。 “刚好路过，买了几个菜，一起吃晚饭。” 池骁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来意就要往里面走。 他人高腿长，邓音辞根本拦不住，只好容忍他的入侵。 池骁进门就直奔厨房，脱下外套开始处理食材。 他显然不是那种很感性的人，目的明确，不像普通人一样，先把房子参观一圈再发表些评价。 邓音辞回过神才发现他把自己的拖鞋穿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踌躇了会儿，没过去跟他说。 …… 池骁很长时间没有下厨，食材也不是他买的，抢了隋七洲准备露营烧烤的蔬菜rou类就过来了。 一路疾驰，他的心跳罕见加速。 他白天在公馆装作忙别的事，实际上没少观察邓音辞的动静。 他在她身边安排了很多眼线，几乎立刻就知道她在Larceny门口听到了什么。 那两个政客的表述其实很明显了，而她也认为公馆装修是为了迎接邓音姿。 “骁哥，说实话，她不爱你。” 隋七洲难得讲了句公道话。 “我跟钟洱足够了解你，才知道邓音姿是你白月光真爱的绯闻纯属谣言。” “但邓音辞不知道啊，她还能忍受挑衅没宣示主权，哪个女人对自己男人能软弱成这样。” 池骁不相信邓音辞会软弱，忍了一下午，这才赶来见她。 看态度，她似乎不是很在意他的到来，这弄得他更加心绪不宁，备菜的时候一刀下去划伤了手指。 “有创口贴吗？” 他转身问她。 “还有，晚上想吃什么菜？” 邓音辞整理东西的习惯还算好，很快从急救箱里翻出创口贴给他，附带一张便签。 【厨房里有菜谱，但我想吃油焖虾】 她只是淡淡关心了一眼他的伤口，留下便签就走了。 池骁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不知道怎么，他今晚特别想跟她说话，可她的情绪似乎游离在外，让他无法挑起话题。 他感觉她走远了，试着找她说的菜谱。 一打开那本关于池城家常菜的厚书，几张应酬饭局的小票落了出来。 池骁看清上头的地址和时间，依稀记起这些饭局都是他一年前参与过的。 应酬的小票通常会被随手丢弃，她不知从哪里拣来整理好，把出现频率高的菜式都做了标注，意图是…… 研究他的口味。 这很好理解，无论应酬等级，他都是最重要的座上宾，菜色样式会根据他的口味做调整，而她那时急功近利想要接近他，甚至细致地了解到他的口味。 是为了当池太太，还是为了和他生活在一起，方便找机会偷账本？ 池骁的心逐渐沉下来，一回头就看到满面枯萎的藤墙。 震撼的颓败之意，是不能起死回生的征兆。 其实他和邓音辞彼此都错过了，他们各自不安好心地试图走进对方的生活，她想要当池太太，他阴差阳错成了她的护工。 他们的关系早在账本被偷那夜就彻底宣告枯萎死亡，他之后在医院放下傲气照顾她，是短暂的回光返照。 池骁眸色生冷，只有烟火气能让他缓和下来。 他开始做饭。 邓音辞在厨房外远远看着，生怕池骁厨艺不精，把她的厨房炸了。 可他的手艺好像不错，起锅的架势像是要开宴。 “池骁，太多了……” 她蹙眉提醒。 家里有几个碗他就做几个菜，他倒是反客为主，跟黑社会讨债的阵仗一样强势。 她说他，他又不听，她只好弄点饮料。 “你喝什么？我这只有可乐。” “跟你一样。” 他终于搭话，捧出最后一道菜。 碗里，一只金灿灿的油焖虾。 她海鲜过敏不能多吃虾，池骁就给她做了一只，解解馋。 邓音辞气得发笑，拿着碗打了他一下。 他没躲，自己拨筷子吃饭。 这大概是整间房子最具有生活气息的时候了。 邓音辞浅尝了一口蔬菜，出乎意料发现他的下厨手艺还不错，也低头吃了起来。 她进食的速度慢，偶尔咬着调羹看池骁狼吞虎咽，忽然感觉他跟平时不一样。 他去理发了，胡子也剃得很干净，如果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显凶，说他二十出头正好，匪气风格的样貌在帅哥堆里绝对排的上号。 其实他也才二十四五岁。 邓音辞想。 “看我干什么？” 池骁给她夹菜。 “你说…邓音姿回来以后…该不会以为你是处男吧？” 邓音辞八卦的语气有些磕磕巴巴，但她笑得很好看，足以让池骁有耐心听完。 啪—— 他把筷子放下。 “这几天，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池骁缓了下语气，尽量不吓着她。 “……为什么要生气。” 邓音辞把油焖虾从一个碗里拨到另一个碗里，动作专注，神情不惊。 “你就甘愿把我让出去？” “……你又不是我的。” “我怎么把你让出去……” 邓音辞的脑袋有些没反应过来，还好跟池骁斗嘴久了，本能作祟才没被他绕进去。 她轻松地朝他笑了笑，好像在问他，把话题弄得这么严肃干嘛。 可惜这一次，她妖气横生的冷艳美貌并不能让池骁转移注意力。 “你真的想我和邓音姿凑成一对？为什么？” 他郁结地问。 理由有很多。 邓音辞知道池骁以后要从政从商，她不能陪他出席各种应酬重要场合，邓音姿或许比她更合适应付这些吧。 而且邓音姿也没算计过他，他应该更容易接受一点。 总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糟糕透了，他值得更好的女人。 她慢悠悠地说着，池骁的表情一点一点冷下来。 这女人可真是大度。 “要是你配不上我，我跟你睡了这么多次，岂不是说明我看女人的眼光有问题。” 他欺身坐到她旁边，夺过她手里的筷子，硬要把她喂饱。 你的眼光就是有问题，眼瞎。 邓音辞想骂他，被他塞满了嘴，根本说不出话。 一顿饭她吃得都累了，池骁才最后反驳她一句。 “至于我是不是处男，你都试过了，还不清楚？” —— 咳咳，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