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两人冷战了很多天，直到宫维又滚去住校。

一周的时间，两个人虽然都在家，但是见面的时间统共加起来不到半小时——宫雅蓁竟然厚脸皮到等宫维做完饭旁若无人的下楼然后把菜和饭吧啦一份到自己碗里然后回楼上吃。

……宫维从一开始的患得患失被她无厘头的举动弄的甚至有点无语。

两人都在思考。

宫维想破了头也明白自己作为一个还在新手村升级的菜鸟是没有可能跟满级boss宫耀国还有高阶玩家段则诚抗衡，他最大优势就是年轻，要是按照现在的走向，他估计等到宫雅蓁六十多岁时候就能拿到号上位了——因为他终于把那几个都熬死了。

……妈的简直不能想，越想越想死。

宫雅蓁这边……就很让人玩味了。

她几天什么都没干，就思考小伙子相关的一切，以及自己的心情。

宫维对她越好，她越觉得不适……这不适感她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却让她隐隐约约觉得逾矩。

不是宫维逾矩……而是她。

宫雅蓁猛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然后觉得真他妈的疼。

段则诚长袖善舞，最近还真搭上了好莱坞的线。

宫雅蓁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着，越发觉得空间和时间都是问题——毕竟她的生活基本是静止的，而段则诚每天都在接触新的人吸收新知识，两个人话题渐渐减少——减少到让宫雅蓁竟然没来由的出现轻松感。

她对自己的心态也是越来越拿不准了。

宫雅蓁在下一次吴碧莲来干活的时候直接了当的问她宫耀国究竟跟宫维说了什么，吴碧莲只是沉默，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让宫维知道自己最不堪的过去——她一直觉得自己会崩溃会绝望——但是没有，只有麻木一般的平静。

知道也好……知道就知道吧。

知道了自己就能狠心让小孩断了，不然一直这么不清不楚……也不是事。

毕竟宫耀国能做的出来这事，那就说明宫维已经很危险了……所以无论宫雅蓁想不想，分开都是板上钉钉的了。

更别提吴碧莲还委婉的说“老爷全都能安排”——安排你妈逼啊？

吴碧莲走后，宫雅蓁在小孩房门口抱着膝盖坐了很久。

这些年能让宫雅蓁哭的事并不多，宫维算一个。

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哽咽，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

决定了就要去做。

就算是分别，宫雅蓁肯定不会随手就把小孩扔了，而是尽她所能的给她铺一个好前程。

她理所应当想到了段则诚，打算越洋托孤。

宫雅蓁的做法十分简单粗暴，她打电话给段则诚。

“你把宫维给我弄走。”

“怎么样，我就知道十几岁的男孩子看着再好也终究是惹人烦。能坚持养两年我已经对你刮目相看了。”

段导今天心情异常好，估计是有发现什么好的小众电影。

但宫雅蓁下面的话强行剥夺了段导的好心情。

“我俩……睡了，”宫雅蓁把那句“他把我睡了”强压下去，因为感觉前后效果皆然不同，前者段则诚只能无语，后者……说不好会不会打死小兔崽子。

段则诚果然咬牙切齿。

“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宫雅蓁无语。

“你怎么和老宫说的一模一样……反正那边你熟，手续和邀请信就外包给你了，至于人你要不想看见就给他安排在别的州就行，我条件就一个，给他送最好的学校，别亏待他。”

“……你他妈这是两个条件！”段则诚忍不住爆脏口。

“别逼逼……不然我就和他睡！”

宫雅蓁也不耐烦。她知道段则诚更受不了什么。

宫维的出国和留学手续就在他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进行。

100

宫维最近越发绝望。

以前他努力，至少宫雅蓁的态度还是捉摸不透，宫维甚至乐观的想一切都在往好处发展。

……但是宫雅蓁突然开始飘忽不定了。

他只能继续好好学习。

他现在的成绩稳定年纪第一，娃娃脸老班逮住他，旁敲侧击问他有没有出国打算——他当然想都不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夜之间事情朝着不受他控制的方向走了过去。

段则诚以前时不时跟他谈谈心，就算热脸贴冷屁股也谈，现在则是失联；吴碧莲例行公事办自己的事，只不过再也没有了作为长辈对他时不时单方面的叮嘱，变得不发一语。

他感觉自己被送进了一座看不见摸不着的监狱，四周竖起高墙，头顶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天空，整个人被窒息环绕。

……还好有张珣这个纵云梯。

“大哥你说我到底去美国还是英国？反正都得学英语……但是我寻思英国是不是同性恋多，咱这个长相过去容易贞cao不保……”

“你想太多……”宫维看着书，打断张珣不着调的叨叨，“你到底背不背？不背我继续写题了。”

“背，背背，”张珣赶紧面向宫维坐直，“有你帮我背效率快多了，我下个月必须得把托福拿下来……不然我爸肯定把我脑子拿下来。”

“……你这玩意，考一次多少钱？”

宫维一边帮张珣背着同时自己也翻着他的教材，每天花在这个上面的时间让他觉得自己去考没准能得个不错的分数。

“我不知道，我爹没跟我说，但不怎么便宜，”张珣来劲了，“哥们哥们？一块走起不？第二个半价……开玩笑。”

宫维不理他，继续看教材。

“p打头的迫害，困扰。”

“per……persecute！”张珣想了一下立马接上，“讲真哥们，一块去吧，黄泉路上做个伴也是好的。”

“滚你的……sm什么意思。”

“我去你为什么不按照顺序！……杀害？”

“不是，那是sy。人家考试考你也按照顺序？”

“……我记不清了。”宫维拿书指给他看，后者气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头，“猪脑子猪脑子！”

“infirmity，什么意思，拼出来。”宫维发音标准，甚至可以媲美英专的一年级大学生，“我肯定找我看着都陌生的词考你，所以要是不会也别想太多，好好背就是了。”

宫维向来不安慰人。他是真这么想的。

张珣觉得舒服多了。

“照这个进度，我觉得我考个80应该不成问题……然后再刷一次，争取刷到95，就稳妥了。”

宫维不置可否，继续给他背下面的单词。

晚上放学他俩没有回寝室，而是带着老师特批的条到了机房。

机房老师已经下班，但是值班人还在，给他们开了门，嘱咐最多半小时就得落锁，然后自己就先去食堂吃饭。

“来来，搜网址。”

“……这个这个，我考的这个。”

“点这点这，对，看时间……我去已经截止报名了，你得赶下回了。”

“没事，你可以先看看北京有哪几个考场，到时候选离家或者学校近的，拼手速。”

宫维其他都没注意，目光只停留在那个1415元上。

……要不，还是算了吧……

101【奔跑吧，梅洛斯】

宫维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出国的人。

因为资料已经准备的差不多，所以要轮到他去面签了，所以宫雅蓁直接跟他摊牌。

他当然不答应。宫雅蓁也拗不过他，所以只能无奈搁置。

这边段则诚不干了。

他紧点忙活半个月就干这一件事，抽空还得帮家里收集着情报，间歇还有自己商婚媳妇的精神攻击。

……他实在太难了。

“能约的时间就这么几天，他这是什么意思？过了时间就得重新交材料，而且拒签风险极大……这样下去我也管不了了，我这边为了绿卡本来就被盯着，”段则诚跟宫雅蓁在电话里发牢sao，说了半天突然发现宫雅蓁半天没说话，突然意识到自己态度也是太着急了，于是赶紧软化语气，“不论怎样，他本人还是得去的，他又不是婴儿，大使馆还是得见这个人的……这事宫耀国说话都不好使，这毕竟是美国人的事。”

宫雅蓁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段则诚叹了口气，等了一会儿也挂了电话。

傍晚的时候，他特意掐了一下时间，给宫维去了电话。

宫维刚到琴房。他通常会早一刻钟左右到教室然后先练练琴，手打开了老师来正好上课。

段则诚的电话来的恰到好处。

宫维看着两月都没出现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微微愣了一下，当然也就只有一下，因为和他联系最频繁的除了张珣就是中国移动，宫雅蓁一周不见得有一个电话，偶尔发条短信宫维从来不舍得删，收件箱整整齐齐一溜“宫雅蓁”三个字，让张珣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通话记录。

他接通了电话，等着段则诚开口。

段则诚听到通了以后以为小孩怎么也得跟长辈问声好……然后他果不其然失望了。

叹口气，段则诚主动开口。

“别犟了，来这边吧。”

“不去。”宫维异常干脆。

段则诚摇摇头，把手机换变。最近他便宜媳妇不知道去哪把自己肚子搞大了，他气的血压又高了。

按照法律，婚内生子，不管孩子是不是他的，他或多或少都得承担赡养义务。

当然这倒霉孩子不可能是他的——但他不能委屈，因为他要是主张孩子不是他的，那么两人的婚姻就会出现“问题”，儿童保护组织就会出现，到时候他的身份大计就得搁浅。

……说白了这jian诈的美国人就是吃准了他横竖都得把这大草原按在头上，抱着不知道哪里的野种喜当爹。

他实在太难了。

“我们能为你做的不多了。你别给你雅姐找事，你知道我们至少不会害你，但是要是放到老不死的身上……他干点什么出来我们无法预料。”段则诚声音透着疲惫，他家里子哇乱叫，便宜媳妇正在接他的豪宅和她的小姐妹开party，“在大人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在我们还有能力的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顺杆儿爬，好吗？”

宫维不说话，神色黯淡。

“我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别让你雅姐为难。”

“她这辈子是真的辛苦。”

……

上完钢琴课的宫维第一次惧怕回家。

就像奔跑的梅罗斯——跑的越快，死期的到来也就越快。

但距离就那些，不远也不近。

……

“既然这样你还是送我去美国吧，至少不会两见生厌”

“……好。”

这是两人心知肚明为了保护对方而产生的离别……

102【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爱你。

宫维本来全身心分为两半，一半学习，一半宫雅蓁。

……结果一夕之间，两个都没了。

宫雅蓁对小孩充满了歉意，但是宫耀国是她没办法左右的。

她每当看见小孩欲言又止的小表情就无比内疚，然后就会羞于面对，再然后就是逃避。

宫维就是无限失望，最后是一种近似与佛系的平静。

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他也没辙，至少目前他还没有造路的能力，只能逆来顺受。

他唯一的反抗手段就是学习，然后努力往上爬。

经过今天的调整，宫维其实仔细的想了一下。

在中国，他能翻出宫耀国手掌心的唯一同时也是最快的方法，大概就是重新投胎。

没有开玩笑。

他还真抽了一个午休的时间算自己投胎到那顶尖几个家庭的几率，搞的一边的张珣日常不明觉厉。

张珣看着他一草稿纸满满的数据，里面还夹杂着几个人名，好奇的问他在干嘛，得到了算投胎几率的结果……

宫维也就是在思考过程中随口一说，但是张珣果然不负众望被吓尿，后来甚至去打小报告，说他失恋了要自杀……

张珣这saocao作着实惊到了班主任，趁着晚自习给他单拎出去做心理辅导——宫维反问娃娃脸班主任单身多久了，给可怜的老师一击K.O。

……然后宫维至此就很淡定的好好学习，对去美国的事情也没那么抵抗了。

他虽然实力弱——但他想的美啊！

张珣第一次托福一举拿下59的好成绩后，宫维终于摆脱了每天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张百灵半个月。

这半个月，他和张珣形影不离的一块学英语——他为了前程，张珣为了不再挨揍。

每当背单词的时候，张珣眼前浮现的可能是父亲宽厚的手掌，而宫维……想的是有朝一日可以给宫雅蓁接走，到宫耀国没法只手摭天的国度，两人重新开始。

……姑且算重新开始吧。

宫维越发学的废寝忘食，只不过从语数英物生化变成专攻一门英语。

高考英语和托福完全不是一回事。如果非得进行类比的话，大概就是神经衰弱和精神分裂的分别吧……

例子可能举得很奇怪，但是就是宫维真正开始学习托福以后真实的心理活动。

宫雅蓁看见孩子本来就大的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更大的黑眼圈，日复一日越发心疼。

她很少……几乎没有反抗成功过宫耀国，但是为了宫维，她想再试一次。

虽然她知道基本上不存在可能，但至少再试一次不是吗？

毕竟孩子天天都在努力——是那种没被现实狠狠击垮过的那种拼尽全力。

……所以她想再试一试。

去爱吧，就像不曾受过伤一样……

她挑了一天回了宫家，在宫耀国面前，丢盔弃甲一般，一件一件把衣服脱掉，同时也把尊严再一次扔掉。

如果她还有那“玩意”的话。

“你就当给我养个宠物，不行吗？”

宫耀国没有碰她。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因为我都好奇我会做出来什么。”

宫雅蓁黯然，默默穿好衣服，回到了家里。

宫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宫雅蓁为了他的去留做出什么样的努力。

但是他的爱人却用刀子一般决绝的话语将他的热情击碎。

“明明可以是温馨的离别，为什么你一定要在最后撒把盐。”

撒盐，说明前面有伤痕，不然不会痛。这是俩人都装在心里没有言明的潜台词。

“因为……不想给自己留幻想余地。”也不给他留。

正是因为此生很可能不复见……所以还是不抱希望的离别才好。

宫维在高二的末尾，所有人都开始高考总复习准备的同时飞向大洋彼岸。

宫雅蓁看着飞机在碧空划过的云线，脸上竟然淡淡的带上了笑。

她终于弄明白了……

对不起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