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露营（上）

    怀特岛紧邻英吉利海峡，气候湿润温和，和寒风肆虐的伦敦仿佛位处两个国家。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下午3点，日照当空。

    同行的基本都是Alex的朋友，有几个也是傅谈笑的熟面孔。Alex的室友Aaron，容易急躁，一急就脸红，至今没有交过女朋友的爱尔兰仔。伊朗女生Yasmine，浓眉黑发，深眼窝高鼻梁，长得像法国老电影里的女主角，口头禅是“Fuck   you,   bitch”，和傅谈笑很是投缘。西班牙甜妞Ursula，旅游狂魔，足迹遍布各个大洲，肚子里装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笑话。和她一起上过统计课的雅痞大胡子Farid，看起来非常属灵，却是不折不扣的情场浪子。这几个人和她关系都不错。还有一起上过编程课却不怎么熟的Michael。几个男生很快支起帐篷，整顿好行李，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英国人确实很喜欢晒太阳，也确实很不经晒，没一会儿就晒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

    傅谈笑和Yasmine去洗手间回来，Alex偏过红扑扑的脸，示意她走近点。

    她笑起来，正想跟Alex说点什么，Aaron不知道听到什么，兴奋地拉着Alex坐起来对着他耳语一阵，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Alex忍着笑，偷偷看了傅谈笑一眼。

    这种表情傅谈笑再熟悉不过，青春期小男生星期五下午相约放学后一起在某某家看片的表情，你知我知，心照不宣，又难掩兴奋。

    她暗自莞尔，西方社会不太讲究含蓄。即使英国人以保守著称，他们比起中国人还是更外放一些，喜欢做夸张的表情，笑的时候一定要用力到露出牙龈，惊讶的时候一定要眉毛扬起挤出抬头纹。尤其是年轻人，有什么小心思一望即知，傻傻得有点可爱。Alex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他也常常做鬼脸，还曾经评价过傅谈笑喜怒不形于色，刚开始相处的时候经常要小心翼翼地揣测她到底是认真还是开玩笑。

    她装作没看见，反正戴着墨镜，只是嘴唇微微地上扬了一下。

    远处传来乐队演奏的声音，她闭着眼躺在Alex旁边，轻轻地跟着唱了两句。

    I   see   trees   of   green,   red   roses   too

    I   see   them   bloom   for   me   and   you

    And   I   think   to   myself   what   a   wonderful   world

    她嗓音低沉，余韵幽长，和不远处人群中传来的萨克斯相衬，颇有几分Eilen   Jewell的味道。Alex心神一荡，重新躺下覆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默默地拍了一张他们的合照。

    Alex躺着也不老实，一会儿偏过头看看她，一会儿侧过身摸摸她的头发和脸颊，最后还是没忍住胳膊一伸把她翻过来面对自己。

    她的墨镜在Alex孜孜不倦的动作中歪起一角，被Alex拿下来反戴在自己后脑勺上。

    傅谈笑被缠得没有脾气，终于睁开眼笑着看进他眼睛里，嘴唇微启，正要说话，只见Alex露出得逞后的得意表情，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她心里一软，手臂勾着他更加靠近，吻住他。

    Alex很是受用，唇上用力，分开她的双唇，舌尖轻挑，在她唇齿间划过。

    她尽量不动声色地回应着，舌尖轻巧地绕着他的写了一个倒过来的“人”字。Alex睁开眼，眼底绽出惊艳的神采。他的舌后撤些许，以方便让她施展。

    她也睁眼凝望他，猫一样的眼睛诱惑地弯起，用舌尖在他上唇上又写下一个“M”，从左到右一次，反过来再一次。

    她的舌又软又滑，鱼一样灵活，像是划过他的心脏。

    Alex全身一僵，把头埋在她锁骨窝里粗喘起来，心里暗骂一声“fuck”。他纷乱的鼻息萦绕在她肩颈，搂着她的手有些急躁地试图拉出她塞在牛仔裙里的T恤更进一步。

    傅谈笑露出些慌乱的神色，接吻是一回事，当众脱衣服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忙不迭地起身按住Alex，双眼紧张地环视了一圈。

    Aaron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估计是感觉自己快被晒熟了。Yasmine也和其他几个人走远了，好像在租自行车。周围还躺了三三两两的陌生人，但是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

    Alex轻笑一声，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她紧张。

    傅谈笑在学校里总是一副波澜不惊不咸不淡的样子。这个年纪的人，又是一流名校的学生，大部分多少会有点爱出风头的意思，尤其是有异性的时候。她在小组讨论里却从不爱表现，不抢话茬，安静专注地听别人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英语不好。在不得不发言的时候才见真章，被老师叫到时更时常一鸣惊人。她参加活动不多，社团也好，学院的活动也好，除非是专门邀请她，否则都是能不去就不去。好几次遇到她都是在图书馆专注地看书复习做作业，她的手机屏幕几次亮了又暗，她却一次也没拿起来看过，旁边的人来了又走，乃至Alex坐在她旁边她都没发现。

    Alex和她合作过一次小组作业，她思维清晰，行事有条理，并且很守时，从不拖累全组进度，还写得一手漂亮的花体字，总之是个非常靠谱的人。那次以后他逐渐注意到这个其实称得上是非常出挑的女生。时间一长他惊讶地发现她虽然聪明自律，高挑漂亮，却极其低调，恪守分寸感，总给人留下拒人千里的印象。也因此注意她的人虽多，敢于接近她的人却少。

    他也是和她混熟以后才发觉她其实并非不近人情，她喜欢面不改色地自嘲，一本正经地开黄腔，然后云淡风轻地就撩拨了他的心弦。更可气的是，她明明身怀绝技却甚少显山露水，内心早已翻天覆地却喜欢强作镇定，害得他起初和她接触的时候很是忐忑，怕自己在她面前犯蠢。所以她间或露出的破绽和失态令他格外喜欢。

    以后要经常这么欺负她，他乐不可支地想。

    傅谈笑整理衣襟重新躺下，瞥见Alex笑吟吟地看着她，忽然语出惊人，“Alex,   you   naughty   boy.   I’m   gonna   punish   you   later   tonight.”

    Alex哈哈大笑，放肆地压住她，贴着她的耳垂，将吻未吻，“Yes,   please,   your   Majesty.”   请务必不要轻易放过我。

    这个季节在怀特岛度假的人很多，并且因为音乐节的关系，有很多知名的不知名的乐队也来了岛上，无边的草地上竟然也能人声鼎沸。

    他们在小吃摊上逛了逛，惊喜地发现了海鲜烩饭。

    Alex着看傅谈笑扒拉盘子里的米饭，微笑着问“Do   you   like   rice?”

    她笑而不语，继续把米饭拨到一边，然后用叉子指了指盘子另一边被她挑拣出来的鲍鱼，说“I   like   this.”

    Alex看她一眼，以为自己想多了，但这只鲍鱼的形状也太让人浮想联翩了吧？正这么想着，就见她伸出舌头自上而下地舔了一下鱼rou中间的缝隙。她故意放慢动作，红唇微张，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刚平复下去的邪火又被她撩起，周围那么多人，她还不怕死地用膝盖蹭他，一下一下，慢却坚定。面上一副专心吃饭心无旁骛的样子。

    他一开始怎么会愚蠢地以为她是一座冰山呢？

    Alex深深地看她一眼，桌下的双腿猛然分开，而后微微用力把她夹住。

    她之前在洗手间已经换上了T恤短裙和拖鞋，他却还穿着夹克和长裤，牛仔裤硬挺的布料摩挲着她的大腿前侧，他的温度和力量透过来，她心神一荡，膝盖到腿根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笑起来，挣脱他的桎梏，淡淡地吁出一口气，声音柔媚，轻巧地在他耳边抛出一句中文，“小样儿～”

    Alex因为某处发生了不可解释的变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才追上来。

    回到他们扎帐篷的地方，原本只有些稀稀落落的帐篷的草地上现在已是帐篷山帐篷海，他们的小窝被围在中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Alex懒得进去换衣服，索性把夹克脱下来搭在胳膊上。?            他拉着傅谈笑往海滨步道走，还故作神秘地眨眨眼,   “Let’s   show   you   something   you’ll   never   forget”。

    这条步道被打理得很好，郁郁葱葱的灌木和不知名的野花搭配得相得益彰，连接着古迹，酒吧，民宿和海滩。再远一些可以走到巨大的礁石上，坐在上面看夕阳。

    他们走得很慢，Alex揽着她的肩膀，两个人都静静地不说话，像一对充满默契的恋人。路人友好地朝他们问候或微笑，傅谈笑也一一微笑致意。

    Alex对此情此景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想来想去，想起《百年孤独》那经典的开篇:

    Many?years?later,   as   he   faced   the   firing   squad,   Colonel   Aureliano   Buendía   was   to   remember   that   distant   afternoon   when   his   father   took   him   to   discover   ice.

    20岁的年纪，无忧无虑，不用负责，所有的经历仿佛都蒙上一层金色年华的滤镜。而眼前的人是傅谈笑，似乎使得这早已很美好的金色年华变得隽永了。他能想到五六十年后当他已经垂老，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带着笑容回忆起和她一起走过的这条路，就像奥雷连诺上校回忆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一样。湿润的海风吹拂，他喜欢的女孩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在他臂弯里轻松地微笑着，仿佛万事都不曾上心，仿佛人世间一切丑恶都离她很远，仿佛日子会这样温柔地流淌下去。

    他停下来，捧起她的脸端详半晌，忽然深深地吻她。

    恋人之间有一种神秘的心灵相通，这个吻没有丝毫色情，甚至还流露出一丝脆弱。她安然地接着他唇上的重量，温柔地抚着他的腰背。他们的气息互相缠绕，身体也互相抚慰着，他坚硬，她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