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你和书生相对而坐，顶上是一排吱吱喳喳的鸟笼，窗外是呼啸不断的汽车，全都淹没在人声鼎沸的茶楼中。

    “九龙城寨易主，这可是一个大新闻啊！”书生把大报纸合上，放到一旁，“可没人说这件事。”

    你品了一口菊花茶，摇了摇头：“哪敢讨论，压下去了。”

    “我听说大老板是个狂妄的……”

    书生在你放下茶杯后戛然而止，你看了对方一眼，没作任何表示，反而转移话题：“我要的证件下来了吗？”

    一张浅绿的证件推到你面前，上面“皇家香港警察”的红字很是醒目，你翻到正面一看，你的证件照、名字、阶级、签名等等一盖俱全，弄得跟真的一样。

    “你要这证件做什么？”

    你收起证件才回答：“探监。”

    “探监？”书生面带不解，“探监不会暴露你现在的身份。”

    “我不担心这个。”你夹起烧麦，示意道：“这个要趁热才好吃，要蘸酱啊。”

    书生跟着你也夹起一块烧麦，还没放到嘴里，又坚持地重复一遍：“你要这证件做什么？”

    也许是怕你误会，他补充道：“你至少让我知道你的想法……”

    “同志。”

    你打断书生的话，直视他的眼睛，语气严肃认真：“全香港，只剩你一人知道我……”

    无法吐露的言语，两人心中都很明了。

    书生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你和书生这次会面说不上糟糕，也谈不上愉快，总而言之，它不会干扰你接下来的行程。

    路途期间，你的call机响个不停，不过你还是在下午两点准时到达监狱门口。

    看门的阿sir瞥了一眼你的证件，没多问就放你过去，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偷渡客的临时安排所，你跟值班阿sir说明来意，对方二话没说就往里头喊：“陈洛军，有人揾你。”

    你站在铁围栏外，看着陈洛军从床上利索地翻身起来，再看到你后rou眼可见愣神一瞬，眉头很快皱起，在阿sir的催促下慢吞吞走近铁围栏。

    “十分钟。”

    等阿sir走远后，你才看向陈洛军，意外的是，他没有对你怒目而视，更多的警惕和疑惑。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为什么？”

    你点了烟，才风轻云淡地说：“大老板活不久了，城寨以后就是王九的堡垒。”

    闻言，陈洛军脸上的血色褪去，似乎在想象在王九的统治下，九龙城寨的居民会多么的不幸。

    他沉默了几分钟，再次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来告诉我这件事做什么？”

    “我想要大老板的位置，但我无法匹敌王九。”你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们？”陈洛军反应过来后眼神明显黯淡下去，“我联系不上他们。”

    “这个你放心，他们没有死。”

    陈洛军猛地抬起头，黑黝黝的脸显得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具体在哪，我也不清楚。”没等对方的头再低下去，你继续说：“是庙街tiger哥安排的，事情掩得太实了。”

    你看着陈洛军点了点头，明白对方已经踏进你设下圆圈，便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竖在两人的中间。

    “事成之后，城寨的人有我保证。”说着，你将烟递进铁围栏里，“明天我还会过来，你今天可以仔细考虑。”

    陈洛军纠结再三还是接下了你的烟。时间刚好，阿sir迎面走来，你对他点点头，扬长而去。

    今天Call机最后一次响起是王九的来电：他说，大老板要杀我。

    关于这个消息，你并没有太大的心情起伏——近几个月来，你暗自活动的频率变多，在都是大老板眼线的城里，被发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现在看来，大老板是没办法在活着的时候听到你死去的消息。

    深夜，你向黑漆漆的厂里走去，可你还未靠近，远远的就看到一人托着死去的大老板从大门出来，你的脚步渐缓，那人的听觉倒是敏锐，没放过你踩碎石子的咯吱声，猛然回头，那张脸你再熟悉不过。

    两人相顾无言，你率先打破沉默：“我要不要搭把手？”

    王九咧开嘴，嘿嘿笑起来：“扑街啊你！”

    一人抬头，一人抬脚，你和王九合理把死不瞑目的大老板放进车的后备箱里，拿上工具，开到无人的郊外，没多久就让逝者永远沉眠于地下，业务相当熟练。

    等你回到驾驶位，王九早已在后座等待多时。你刚进车门有意识抬眼看向后视镜，他坐在驾驶位正后方，视线容易忽视的位置。

    “你要杀我吗？”

    你整理好坐姿，悠悠然向对方询问，仿佛这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杀你？”

    王九哼笑一声，随即向你靠近，一手绕过座椅耷拉在你的胸前，另一手抓着你的肩膀。

    “杀咗你，边个畀我做账呀？”

    这句话倒是王九真情实意的发问，他对生意一窍不通，更不用说他手下那些该溜子马仔了。

    你笑了一下，侧头注视杀死大老板后高度膨胀的王九，嘴上在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那你这个位置坐不稳喽。”

    听到笑话般，王九哈哈大笑，仰靠在后座椅。你看向前方，抽着烟，没有说话。

    半响，他的笑声停止，看着后视镜中的你，平静地命令你：“开车。”

    汽车启动，重新向繁华的市区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