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章 晚安
一百一十章 晚安
110 吕伊皓的人生，有很多时候，都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愧疚在驱动她。这种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因为她的愧疚，在她目击了被锁在屋子里的黎司明后，她对他的靠近一次次放任容忍。 也是这份她的愧疚，让在她假装乖巧讨好陆汩时、分走了他对陆瑥颋的关注后，她对陆瑥颋产生了想要温暖他、类似家人的责任感。 同样也是因为愧疚，在她捉弄挑逗陆青后，她想要试着回应接受他沉默深重的感情。 这一份份愧疚，让她在无意识间，陷入了泥潭。 ——那对陆汩时呢？ 吕伊皓也曾有愧疚。 她从没有把他当过是父亲，却占着女儿的位置。这对她来说，既有私欲，也有愧疚。 无法正视的情感只会在角落里越来越扭曲，越是意识到身份的鸿沟就越让她明白自己心里住着一只“房间里的大象”。 如今大象强行踏入了她的视线，她却像是从来没见过它一样慌张。 可当她发现，陆汩时的心里可能也同样拥有一头大象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因为她选择了逃避。 拨动时间的齿轮或许在很早之前就有人扭动了它，当吕伊皓察觉一切都太过顺利的时候，人就已经被穆壑带到了车上，她浑身发烫，唯一感觉到清凉的竟然只有脖子上该死的抑制圈。 她闭上眼睛，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思绪回到了自己给穆壑梳理乱发的那一天。 那天，是一切的开端，却不是所有的起点。 傍晚时分，别墅里来了警察。 可她只在第二层草草见到他们，就被对面书房里走出来的陆汩时挡住了视线。 男人让她回屋子里去，她哼了一声把房门关得很响。 可她还是忍不住在听到他下楼的声响后，悄悄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她按下了手机的录制键，然后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楼下，以至于，直到旁边有人出声问她。 “你在录什么？” 吕伊皓吓得差点没拿住手机，可她刚打算收回去，手中的手机就被伸来的两根手指夹走了。 她抬头瞪向自己的新医生，小声吼道：“还给我！” 文启的眼镜上是反射出的荧幕光，他弯了弯嘴角，手指滑动点击几下，将手机还给了她。 “有些东西你不该好奇。” 归还来的手机已经不是刚才的拍摄画面，而相册里也空无一物，显然是对方删掉了偷拍。 吕伊皓满脸不高兴，音量却依旧压得很低：“就算被我爸爸发现，也是他来教育我，你凭什么乱动我的手机。” 文启依旧笑眯眯的：“那我现在就去喊陆先生上来么？” 吕伊皓在他的笑容下只坚持了三秒。她抿着嘴，拉住他：“不许去。” 文启笑容变得更大，他侧过身挡住少女能看下去的唯一视角，对她说：“你之前在商场的视频有很多人在传，连我也看到过。你自己的好奇心都那么重，难道不明白别人在发现你的时候，会产生多大的兴趣么？” 文启的话让吕伊皓的脸色越发不好看起来。 眼前的男人正了正自己的领带，拇指擦过自己的喉结：“但陆先生会保护好你的。我有幸看到了你的二次分化治疗方案，你的新药快完成了。虽然时间不多了，但别担心，最后一部分的原料，正想尽办法从帝国带回来……” 吕伊皓不以为意。 ——药她天天都没断过，可也没见过有什么不一样的。 ——而且陆汩时保护她？ 见少女面上掩饰不住的冷色，文启越发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平日里家世显赫、英俊温和的男人，背地里竟然对自己的养女下手。他会推开她的房门，在她粉嫩可爱的床单上压住她反抗的手，撕裂她单薄的衣服，侵犯她。 脑中的画面让文启的体温上升，他盯着少女的脖颈，呼吸变重了。 纤弱的少女抬头，她眼睛里是对他从未放下过的防备：“那你知道我的医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不是很想回到教养院的孩子们身边么？” 她故意咬重的“我的”两个字，像是推开大人重新买来的玩偶，固执的说自己丢掉的那个才最可爱的小女孩一样。 戴着眼镜的男人欠了欠身：“我很抱歉，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我。” 吕伊皓的拳头砸进了棉花里，她干脆直接退回房间关上了门。 直到第二天中午，吕伊皓才知道穆壑被警察带走了。 吕伊皓刚起床，饿着肚子下楼找吃的时候，恰好听见了正在打扫卫生的女佣正在打电话。电话的对方不得而知，女佣只是在一边擦拭桌面一边说自己还以为同事是个老实人。 听到这个事的吕伊皓诧异又尴尬，她正好停在楼梯上，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偷听。 最后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选择等女佣把电话讲完才慢悠悠出现在了客厅。 吃饭的时候，吕伊皓就一直在思考。 ——穆壑为什么会被警察带走？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到吕伊皓饭后。她窝到沙发上继续思考，面前是打开的电视，屏幕里正在播放如何预防青少年离家出走。 穿着米色套装、带着无框眼镜的教授正在照本宣科对着镜头说：“……留意青少年的异常行为，尽早发现，及时沟通……” 她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离家出走。 她拿起手机，搜索起来。 如果之前的离家出走是一次失败的冲动行为的话，那么她为什么不能准备充分一次。 ——而且就算失败被抓回来了，陆汩时应该也不会生她的气。 划过几条无聊的报道近期失踪案件的新闻，她意外的看到了“初中生离家出走攻略”的搜索匹配条目。 吕伊皓嘴角有点抽搐，在心里默念自己的情况不一样。 就这么抱着这个想法钻研到了天黑，吕伊皓等到了回来的陆汩时。 男人今天穿着黑色的长风衣，整个人显得有些肃穆，他走进沙发，吕伊皓才从手机中抬头看他。 两人谁也没开口说第一句话，气氛诡异。 而一旁开着的电视里正好是晚间时段的娱乐新闻，口气夸张的主持人正在和搭档聊着当红影星邢漉晛已经连续一个月都未曾出现在过公共场合。 吕伊皓刚想扭头看一眼，就听见陆汩时说：“我回来了。” 吕伊皓嗯了一声，然后拿起遥控器，调大了音量，不打算和他讲话。 ——她好幼稚。 无论是躲避的方式，还是排斥的做法，都让她想起那个搜索词条里的“初中生”三个字。 她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但闻声去看已经是男人离开的背影。 小小报复带来了快感，但这不是开心，而是一种更加让她疲惫的感觉。 变大音量的电视声其实一点都没有进去吕伊皓的耳朵，她烦躁的把电视关掉，在一片黑暗里看向手机。 “怎么了？刚才突然就掉线了。” 手机屏幕里红色皮肤的恶魔正用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瞳孔盯着她。 吕伊皓打字回复道：“没什么事。” 红色恶魔头上的对话框闪动了下，蹦出了一行字：“我会帮你的。” 吕伊皓喉咙发紧，有些激动地回复它：“谢谢。” 红色恶魔摇摇头，一张不适合笑的脸笑了起来，皮肤一层层堆叠在没有弯曲的眼睛下，滑稽中透露着诡异。 “不用道谢，这是我自愿的。” 吕伊皓总感觉这句话有些熟悉，但对方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挥手表情就下线了。 看着虚拟世界里空荡荡的城堡，吕伊皓彻底意识到她的计划无法叫停了。 又过了一夜。傍晚时分，穆壑回来了，他推开木屋的门，却停在了门口。 吕伊皓站起来拍拍屁股后面的草屑：“你回来了。” 她显然是等他。 少女走上去抱了抱他，在男人僵直住的身前，仰头问他：“你会离开这里么？” 穆壑没有回答她，她也不在意答案。 “我给你钱的话，能成为你的下一个雇主，然后命令你把我从这里带走么？” 对方依旧沉默。 吕伊皓耸肩，拿出一个小盒子：“算了，当我没说。这个送你。” 盒子里是两块小巧的纸杯蛋糕，但在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楚，只能闻得见甜腻的香味。 少女捏出一块，递给他：“不过，你这次要在我面前吃掉它，之前送你的饼干，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给它丢了。” 这次男人没有拒绝，将蛋糕塞进嘴里。 “好吃么？” 穆壑点头。 吕伊皓盯着他的脸，犹豫了一下才把剩下的递给他，说：“记得吃完哦。” 说着她挥手离开。 穆壑看着手里的盒子，捏起了第二个。 吕伊皓并没有离开，她盯着手机，上面的计时器正在不停地变化数字，直到她听见身后木屋有了动静，她按下停止键。 两分三十秒。 她转身推门而入，打开手电，果然看到了倒在了草堆里的人影。 吕伊皓咽下口水，慢慢走过去，推了推那个高大的身影，唤道：“穆壑、穆壑。” 确认对方闭上的双眼完全没有睁开的迹象，吕伊皓松了口气，她颓坐在草堆上，放空下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黑暗快要完全吞没大地之前她回神过来。打着灯左右寻找起什么。 她站起来，拿起挂在门后的大衣盖在了穆壑身上，小声地说到：“抱歉。你就当自己是回来后太累睡着了好吗？” 说完少女站起身，和只能照亮身前一片的手机灯光一起离开了木屋。 她独自穿过草坪，绛紫的夜晚和无形的寒风一点点驱散她的犹豫。 少女推开别墅的门，桌上是已经摆好的最后一餐。 ——希望陆汩时吃得愉快。 陆汩时回来的时候，开着灯的客厅里，餐桌旁坐着少女一人，她正对着一块完整的巧克力蛋糕发呆。 听见他的动静，少女看过来，她嘴巴嗫嚅几下，最后还是说了句：“你回来了。” 陆汩时弯起嘴角：“我回来了。” 她站起来，拿起放在一旁的刀叉，有些别扭地说：“我的新作，想等你回来一起试试味道。” “好。” 陆汩时脱下外套，走到她身旁，自然拿起她分好的一块蛋糕放在自己面前。 吕伊皓的余光注意着陆汩时的那块蛋糕，问他：“我看到了穆壑回来了，爸爸。” 陆汩时正在给两人倒茶，他端给少女一杯：“恩。他之前有过前科，来附近查案警察带他回去询问了些事情。” 只是随便找点话题的吕伊皓没想到陆汩时就直接告诉了她这么惊人的事实，她嗓子发干，但也只能假装平日里的自己，继续好奇地问下去：“那他是坏人么？” 陆汩时温和地反问她：“你觉得呢？” 吕伊皓摇头，将沾满巧克力碎屑和蛋糕胚的刀子放在一旁：“我对他并没有那么了解。” 陆汩时拿起银色的甜品勺，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们已经亲近起来了。” 见吕伊皓面露疑惑，男人挖了一块蛋糕，看着被染成了深色的蛋糕胚，说：“不然怎么会不顾我们之前的约定，去他的小屋呢。” 吕伊皓有些毛骨悚然。 陆汩时抬手摸了摸她的侧脸：“你可以去。” 他浅色的眼睛里并没有愤怒，而是平静：“你可以和任何人交朋友，只要能让你开心。” 吕伊皓压下惧怕，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不生气么？” 陆汩时轻笑：“不会。” 他手心的温度让吕伊皓想避开，但她还要等着陆汩时吃下蛋糕。 “我再也不会去木屋了，爸爸。” 陆汩时垂下眼睛，他收回手，没有说话。 “还是快点吃蛋糕吧，”吕伊皓把自己的那一份放在面前，戳起一块，“我还是挺有信心的。” “好。” 吕伊皓盯着陆汩时将那一口蛋糕送进嘴里，他的薄唇沾上了一些奶油，她见他用纸巾擦去，放在一边。 ——吃的太少了。 “味道怎么样？” 陆汩时点头：“很完美的味道。” 少女笑了，她的睫毛下眼睛亮亮的，男人看着这样的她，张口说道：“我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了，不过他们已经离婚很久了，现在并不住在一起。” 吕伊皓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 男人低头继续挖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感受着从舌尖蔓延开的苦涩甜味。 “你在这里并不开心，我感觉得到。” 吕伊皓垂下眼，看着茶水里自己的脸。 ——她看上去那么不开心么？ 不愁吃穿的生活，砸了大价钱的教育，还有普通人根本无法拥有的医疗保障。 ——她那么不知足么？ 她心里的那点愧疚又再次萌芽了。 她抬头去看陆汩时，不知道要不要阻止他继续吃下去那些蛋糕。 ——或许跟他说，和他成为了只有rou体关系的“父女”很让她痛苦，自己想出去散散心，他会理解自己呢？ 她攥住手中的杯子，微微晃动起来的水面上，自己的脸也无法看清了。 陆汩时还在说，他永远都平静缓和的语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或许你回到亲生的父亲或者母亲身边会更适合。就算你从陆家离开，我都会继续资助你完成学业，包括治疗。如果你没那么厌恶陆家，偶尔回来，见见你哥哥、还有我。然后……唔……” 陆汩时皱起眉头，几乎让人快要失去平衡的眩晕感让他立即就明白了一切，他盯着只剩下了一半的蛋糕，苦涩顺着喉咙渗入了心脏。 男人抬头，少女已经站起离开了桌子。 如果上次下药是为了靠近，那这次是为了逃离么？ 明知道是催眠的药，可陆汩时却觉得心脏处疼的要命，他朝少女伸手，忍耐着难受说了句：“回来……” 吕伊皓又退后了一步，神情复杂地说了一句：“晚安，爸爸。” 接着她奔跑到门口，拿起原本就放在那的包，用力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冰冷的寒风擦过亢奋而发热的脸颊，吕伊皓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的鞋子踩进草地里，所剩无几的积雪和她着急前往的远方一样预示着春天就在不远的未来。 ——先去山脚下约定好的地方就行。 可这个计划里她唯独没想到的是——她的身体。 突如其来的燥热先是让她的双脚失去力气，她喘息着慢下脚步，却依旧逐渐脱力倒在了地上。 ——好热。 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身体，模糊了她的视线，当她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反抗了。 抱着她的人是穆壑，吕伊皓气若游丝地问他：“为什么……你、还醒着？” 无法说话的男人当然不会回答她。 之后的事，就如同故事开始那样，穆壑开着车子，带着少女从还亮着灯的别墅离开。 而另外一边，陆家别墅的山脚下，某综合型商场里一家热闹拥挤的甜品店里，拿着手机的身影，盯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光点，眼睁睁看着它擦过自己所在的位置，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次又错过了呢。” —— （作者：太不容易了啊啊啊，我想了无数个逃跑方法，无数个站位，最后敲定了这一款。 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就是POP子和pipi美那个生气了么的梗……救命。 女主：（锤两拳）生气了么？ 陆爹：没生气哦。 女主：（锤两拳）生气了么？ 陆爹：没生气哦。 女主：（握住拳头） 陆爹：（条件反射）没（意识到没打戛然而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作者奇怪的脑洞不要管，陆爹到底生气没生气后面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