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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瑶对褚先生告了声罪,便起身快步往后院去。她前脚刚走,褚先生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出声问,“其实将军定然还藏了拙吧?”徐行俨看了他一眼,“先生此话何意?”褚先生扭头扫视一圈,等徐行俨挥手让其余人退下,他才道:“以褚某拙目,若玉阳郡主不醒,将军必然会有后招的,您并不如自己表现那般,只顾儿女私情个人小家,其实也胸怀社稷,只是褚某不才,猜不出将军的后招是什么?”徐行俨一仰头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轻笑一声,“褚先生多虑了,徐某心中确实只有儿女情长,管它朝堂倾轧党争,江山破败如絮,只要妻女平安喜乐,其余一概与徐某无干。”褚先生摇了摇头,一脸不以为然,“恐怕当真到那时,就未必了。”“不怕先生笑话,其实,我曾做过一个梦……”徐行俨拎起酒壶将两人的杯子注满,不徐不慢道,“梦里我手握大权,京畿二十万大军皆听我号令,京中十六卫一半对我臣服,我在朝堂一手遮天,甚至率军逼宫,砍了几个皇亲国戚,拥立了祁王八岁幼子登基做了个傀儡皇帝。”“但当我站在万人之上那个位置时,却只盼着能有一人与我共享这世间繁华,高处不胜寒,孤家寡人的心中寂寥无人倾诉,寂寂寒夜睁眼到天明。时时刻刻周身紧绷,生怕下一刻自己仇人登门拜访,一不当心便身首异处。后来我实在厌恶了那般日子,索性自请解了自己一身兵权,将担子撂给小皇帝,而我……”徐行俨垂眸盯着酒杯中泛起的涟漪,勾了勾唇,“循着一个人留下的蛛丝马迹满世界去寻她。”“可惜我在京时不少人时时刻刻盼着我死,等我彻底放权时,那些个窝囊废却将朝堂搞得一团糟。祁王幼子类其父,同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祁王趁机在背后指手画脚,改元新制,苛捐杂税频出,对突勒养虎为患……”他拧眉看着虚空,仿佛一下子回到那个时候,“军备废弛,突勒趁机大举南下,攻占我大周数百里土地,蹂、躏大周百姓,举国民不聊生,那时我再想做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他收回思绪,看向有些惊呆的褚先生,淡笑道:“自然,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梦,凭空捏造而已,但这个梦太过清晰,仿若亲临,而我在梦中所作所为,在那般情景之下,放在如今,我恐怕也不会做到更好。我并非一个为国为民之人,心太小,盛不下太过东西,只能勉强顾着自己一个小家,至于大家大国,自然让有才者施展才华,挥笔泼墨。玉阳郡主自落水醒来之后性情大变,仿佛一夜开窍,后所作所为均为利国利民的善事,世事千变万化,转瞬即变,至于以后如何,权看个人造化了,谁又能完全猜到呢……”褚先生听罢他这一席话,沉默良久,才道:“将军心胸宽广,目光长远,不局限于方寸之间,为智者所虑,是褚某狭隘了。”徐行俨抬头看到谢瑶正抱着女儿远远走过来,遂笑了笑,再无多言。他们计划沿黄河东行,至河口再换船北上,省去车马颠簸。离京那日是个大晴天,京城有交情的朋友均至北门相送。这一日正好休沐,裴莞,方墨轩自然少不了,谢府上下更是同时出动。谢夫人虽然已经提前与谢瑶叮嘱过,但此时依旧拉住她的手放不下,生怕她以后离了娘家人吃苦受欺负,说着便泪水涟涟不断,徐行俨与舅兄谢琼在旁边听着只有尴尬无言的份儿。长安又蹿高了一截,他主动将从高僧处求来一直戴在身上的一串手珠取下给谢瑶,说是送给棠棠meimei的。看得徐行俨直皱眉,心中琢磨着这孩子虽然与等等差得岁数大,且以后相距遥远,但依旧不得不防。坐上马车,谢瑶翻开刚刚母亲递过来的一本经书,这是她近些日子连夜在佛前给等等抄的,还给高僧开过光。她笑着说:“阿娘也太过疼等等,不知这一本书要她熬了几个夜才抄好的,还留着墨香呢。如今京城流行玉阳郡主的活字印刷,这书的价钱大大地降了,以后这给人抄书的行当恐怕要不太好做了。”卢氏看了说,“等到了北疆,便找人将书裱起来挂好,也不辜负夫人为求小年纪长安无忧的心思。”谢瑶想了想,觉得这主意还不错。她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马背上的徐行俨仿佛感受到身后目光,回头对上她的目光,对着她笑了笑。她想到数月前,当时徐行俨要对她坦白一切,最终却被她捂了嘴,没让他说出来。她那时已经不想知道他的曾经了,只在意他对自己的情意,有些事情没必要弄得太过清楚,她只要明白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这一切便足够了。更何况他们已经有了女儿,谁还稀罕他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说出来除了能败坏点好心情,似乎别无它用。马车正好行上北门外护城河,河面扬起一阵微风,小窗帘被撩起。卢氏正抱着等等逗弄,谢瑶不经意间往外一瞥,就瞧到了护城河畔旁氤氲如烟霞的海棠花,花开正艳,漾开微微暧昧的粉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