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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月亮上去了,淡淡的一层光圈,疏离冷落,照得人心底发凉。“让开让开!立马准备血袋进行输血!!”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担架哼哼哧哧地从车上移下来,下来的人身上血rou模糊,气息微弱,浑身湿透像是刚刚从海里拎上来。分不清是水还是血。夏南枝停下脚步,视线跟着担架移动。躺着的是舒克。紧接着余晓瑶同样全身湿透着瘸着腿从车上下来了,手臂上缠着绷带,大概是在车上重新包扎过了,只有那一处是干的。夏南枝觉得自己走不动了,下午时的感觉又攀上她的肩膀。“余晓瑶。”她声音沙哑,还没问出什么眼圈先红了,“你们队长呢?”余晓瑶费了好大的劲才抑制出哭腔,几乎生硬地说:“他,他还没救上来……我们的车掉进海里了。”一瞬间。夏南枝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像是中了当头一棒,脑海中一片惨白,几乎不会言动了。余晓瑶自顾不暇没来得及安慰她,拖着摔伤的腿以一种奇怪别扭的姿势朝急救室跑去。掉进海里。还没救上来。枪伤。鲜血。灯灭了。——还是那句话,纪依北,你去哪我去哪。——死不了,放心。——也不许受伤。——这有点困难啊夏南枝突然蹲下抱住膝盖,只觉得血液倒流激荡,灌进的冷风在心脏剖开一道凌厉的口子,扎出血沫。今晚的月亮格外清冷,今晚的夜风格外蚀骨,吹得脸颊生疼,地上有一条刚才救护车留下的车辙,是血印子。夏南枝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上面的血,早就已经在水泥地上风干了。申远站在一边,看着苍茫夜色中的夏南枝,像一匹在黑夜中嗥叫的受伤小狼。他突然觉得,要是纪依北真的出了什么事,夏南枝大概也活不下去了。她支撑不下去。她的灯灭了,世界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申远一把拉住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司机:“刚才下来的那些警察是从哪里救上来的?”“就是前面修高架的断头路底下的海里啊。”夏南枝抬起头,脑袋晕乎乎的,被申远一把揪进车里:“走,我带你过去找!”海边风大,夹着细沙,周围亮堂一片,海面上好几艘的搜救船,大声呼喊着纪依北的名字。回音在空气与薄雾中回荡,却再也没有回音,海浪拂过脚背,浸湿夏南枝脚下的鞋,寒意从脚底顺着脊椎往上爬。夏南枝有轻微的迎风泪,被海风一吹瞬间沾湿脸庞。她没有发出哭声,一步一步往海里走去,直到没过大腿才停下,她看着黑洞似的海面。一潮接着一潮的浪水打到她身上。“找到了!!”远处搜救船大喇叭里传出声音。打捞上来一具冰凉的尸体,指关节已经僵硬了,死死圈住了一把手枪。夏南枝心颤一下,从手机屏幕中抬头,手机的亮光照亮她脸上亮晶晶的泪水。申远远远看了一眼就暗道“不好”,飞快地抓住夏南枝的手臂怕他会失控。然而她没有失控,反倒镇定地很,眼睛死死钉在那具尸体上。“王八蛋。”“你、你没事吧?”申远被她吓得不行,她那神情就好像准备好了下一秒就跟着殉情。夏南枝偏过头,固执地不再看那个方向。她声音很轻:“走了。”.晚上十一点。警局里人来人往,却没有任何喧嚣,安静的很,寂静到恐怖,远处的天空浑浊一片,晦暗不清。夏南枝扶着匆匆赶来的纪哲和陈溪走进警局。纪哲这样看起来一辈子刚正不屈的男人也瞬间被这样的噩耗压弯腰,更不用说是陈溪,哭得就快要背过气去。世界上最痛苦之一便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纪哲垂头弓背跨进警局,周遭人无一不颔首敬佩地:“纪局。”他能感觉到,以前别人叫他纪局时的恭敬是因为他的身份,而这一次除了身份以外,还是因为他的儿子。从前纪依北染着一头黄毛仗着自己老子是局长到处嚣张坏事,如今他倒是因为这个儿子被大家所敬佩了。纪哲冲大家略一颔首,大跨步进去。桌上干干净净的摆着纪依北的帽子和警服,纪哲无言地看着照片里的少年。一直以来,他对纪依北的要求都很高,可这崽子从小就喜欢惹事,不是今天打球砸哭了邻居家的小女孩,就是明天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撞坏了什么。他总是有cao不完的心。后来有一阵子他居然不犯错了,纪哲心里觉得奇怪便悄悄留意起来,结果发现这混蛋居然把自己犯的错全栽赃给了夏南枝!纪哲便暗地里观察着,准备抓他一个现行再臭骂他一顿,结果自那以后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却没再栽赃过,这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纪哲现在回忆起来估计那小子还以为自己小时候高明得很没被发现过。后来高中,他因为救夏南枝受了伤,纪哲虽然嘴上是骂的,心里却是满意的。自豪着:不愧是我儿子!高三时这小子跟他说想当警察,纪哲几乎是下意识地否决了,他在一线出生入死多年当然知道这份职业的危险,尽管骄傲,但不愿意他去冒险。可这小子早就习惯了打破他的规矩,义无反顾地报考了警校。那时候,相比光荣自豪具有使命感地当一名警察,他更愿意纪依北去当一个随便哪里的小职员,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可是现在,当他看着眼前的照片,他的儿子,带着警帽穿着警服,翘起一边嘴角,还是如孩子时那般嚣张,他忽然觉得,倒也挺好的。人这一辈子,能真正干自己想干的事的人很少,真正热爱警察这一份职业的也不多。不过很巧,纪依北干了自己想干的事,并且热爱着。纪哲看着照片,标准地敬了一个礼。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做到了。桌子侧面白布蒙着尸体。纪哲走上前,撩开一角白布,身体都在水里泡胀,狰狞万分。纪哲皱眉看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眼陈溪和夏南枝,走上前跟市局来的局长说:“依北——我们带回去了。”局长拍了拍他的肩,两人也算老相识了:“行,节哀顺变。”纪哲用力抹一把脸,过来两个警察一前一后提起担架往外走。“走吧。”他过去牵起陈溪的手往外走,又问夏南枝:“南南,你回去了吗?”夏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