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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纸和各类资料也稀里哗啦地铺满了一桌子。他在那张长桌的尽头,此刻好像正伏在案上,没有看到我。我轻声推门,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正趴在桌子上,侧头枕着胳膊。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侧,微微俯身,只见他眉心微皱,阖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我将咖啡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四周静得只恨不能听见细针落地。偶尔有一辆救护车的声音隔着窗户渗透进来,隐隐约约间,就已经渐行渐远。他是真的睡着了。我从没有见过他的睡颜。他在我面前,曾露出过很多模样,但却从未有过丝毫的疲惫神色。我们去旅行的那一次,坐火车那么久,他却一直保持清醒,然后在快到站的时候叫醒我。还有一次,我晚上不知怎么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找他,又怕把他吵醒,就寻思着先发一条微信试试。不想信息刚发出去,他的电话就打过来。我心里欢喜,然而却忘记问一问,怎么这么晚都没有睡。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时间久了,我便习惯于他的精力充沛,习惯于看他明月曜夜般的眼睛和精神抖擞的浓眉,同时也习惯于他在我孤单时的随叫随到。然而我却从没想过,他也会疲累。他睡着的时候,眉眼间不再有那股凌厉的气势,柔和很多,却依旧颇为严肃。他的睫毛不算长,但十分浓密,偶尔会微微颤动,像一排尽职尽责的小士兵。他的脸颊本来就是棱角分明的,此刻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更显得线条明晰,轮廓好看。我望着他的睡颜,一时间心中麻酥酥的,五味杂陈。平时我们虽然总是见面,但我极少有这种机会,能一直看着他,然后在心里一点一滴地描出他脸颊和五官的模样。他的眉那么浓,那两条龙须好似又长了一点点。我终于忍不住抬手去摸一摸它们,他的眉心还是微皱着的,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许是长时间趴在桌上不大舒服,他动了动,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些。我伸手去摸他的脸颊,心里软到一塌糊涂。他本就睡得不沉,这时候感到有人触碰,一下子就醒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抓住我的手。然后我看到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眼睛也微微眯起来。缓了一瞬,他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叫我,声音沉甸甸的,又略带一点沙哑:“小满?”我没有答话。他渐渐清醒过来,缓缓坐直了,然后看着我,将我的手握在了他的掌心里。“你怎么来了?”他的话同我刚刚在心下琢磨的那一番简直是一字不差,但我却早已经忘记自己原本想要同他说些什么。此时此刻,我只觉得自己心里发堵,又满腔柔情,非得做点什么不可。于是我蹭进他的怀里,坐上他的膝头。他一愣,我却抬手就环住了他的脖颈,然后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明显感到他怔住了,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拿我怎么办才好。过了有好一会儿,他才好像终于缓过来一般,将我往上托一托,搂住我,轻轻地说:“怎么了,小满?音乐会没弹好吗?”我埋在他颈窝里,摇摇头。“不是,我就是刚刚进行了一顿很深度的自我反省,现在还有点乱,没理清。”他笑起来:“是吗,你都自我反省什么了?说来听听。”我把脸从他的颈窝里抬起来,重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啊,我是刚刚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太任性了。我做了你的女朋友,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却总要你来处处包容我。我还特别不听话,很晚才回家,老是让你担心。我半夜睡不着,就不管不顾地烦你,完全也没想过你是不是有时间,会不会正在忙。我会做那么多好吃的菜,却从来都没好好地一样一样做给你吃过,就知道许给你各种各样的空头支票……”我顿了顿,一下子说了太多,忽然有点接不下去。于是我重新把脸埋回他的颈窝里,瓮声瓮气地总结道:“总之,我就是太自私太不好了,我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不好的女朋友。”我的总结性陈词结束以后,半晌也没听到石越卿的声音。我的耳朵捕捉到他的心跳声,快速而有力,好像带有着炙热的温度。于是我便想要从他膝头下来,可刚一动弹,他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抬手就将我的脑袋重新按回在了自己的颈窝里。我感到他的胳膊紧箍住了我,坚实又温暖。“小满,没有人比你更好了。”他说。……我不记得自己在他怀里赖了多久,最后还是Simon探了脑袋进来,轻咳一声,说休息时间已经结束的时候,我才极不情愿地从他身上溜下来。他站起来,看着我笑,眉眼里一丝凌厉都没有。他让我先回去,说自己这边可能还需要几个小时,忙完了就去找我。我出门的时候,他的同事们都笑着看我,然而我丝毫不觉羞愧,十分大方地对他们笑脸相迎,反倒令他们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回家的路上,我心中百感交集,想到了很多事。我想石越卿他已经把我介绍给了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他所有的同事,朋友还有尊敬的长辈。他爸爸对我虽然没那么和蔼,但他爸爸对他也不和蔼。而他待他爸更是有如陌生人一般,所以我倒并不把这放在心上。说起来,我倒真的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将他与父亲的关系弄得这样形同陌路?诚然,他父亲在他成长的路上没做什么,但毕竟父子,就算关系不甚亲近,想来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应该也不会至于如此。这种事我不知道该怎么问,想了想,还是决定以后再说吧。回到家,我将演出的礼服放好,随手泡了一壶茉莉花茶,茶香四溢。我搂着大抱枕坐到书桌前,田小姑娘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进来。“喂,小满,”她说道,对面传来她碰到琴键的声音,“音乐会弹完了?弹得怎么样?”“嗯,弹得还行,虽然没有昨晚好,但是也还不错。”这样说着,我又笑起来,“不过怎么可能有昨晚好呢,也不看看昨晚的观众是谁。”田汐凰很不屑地“切”了一声。“得了,你现在热恋期,看什么都像粉红泡泡。”她好像趴在了琴上,我听到键子被刮响的声音,“不过作为你的闺蜜,我可要提醒你,能给你带来极致快乐的人往往都有能力给你带来极致的痛苦,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啊。”我完全没听进去,笑眯眯地答道:“知道啦,我的田大哲学家,你对我最好了。”她冷哼一声,我却思绪一转,接道,“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