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的父亲,一直把他当情敌看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到万灵山峰顶时,暮云已经练了一个时辰的剑。 “唰——” 剑气斩落初生的桃花苞,将本该茁壮成长的嫩芽摧毁干净,化作一场不那么缤纷的花雨。 “心不静而剑气不稳,剑气不稳而剑意未明——别在门口练,弄坏了你娘种的桃树,她吃不到桃子要生气的。” 冷峻的声音自身后竹屋传来,暮云收剑回看,暮绾伊正倚坐在竹屋二楼回廊的廊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父亲,万灵山的树不会结果。”所以根本不会有桃子,他也从没见过他娘生气,他的父亲只是单纯看他烦而已。 “去溪边练。” “是。” 极其冷清平淡的对话,二人却十分习惯且自然,各做各的,不再交谈。 暮云沿山路下行去溪边,暮绾伊则返回竹屋阁楼,身影消失在重重叠叠的绿色纱帘里。 暮绾伊和暮云之间一向没什么父子情,毕竟也不是亲生的,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都爱着同一个女人,或者说都汲取着同一个女人的乳汁——顾千寻,暮云的母亲。 当然也不是亲生的。 暮云是7岁时走失于万灵山,被顾千寻发现并捡回来的,在她的哺乳下成长,至今已有12年。 暮云从不问为什么父亲和娘亲会隐居在万灵山。 父亲和娘亲也从不问他为什么会走失于万灵山。 万灵山,无灵山。 世间一切生物都无法在这座山上生长、发育、繁殖、结果。 花朵刚生出花苞就枯萎,树木刚长出新枝就凋零,野兽刚踏进山林就倒地长眠不起——就连鸟儿自高空经过这片区域都会直愣愣栽下来,被干枯尖利的树桠刺杀。 万灵山,连带周围方圆百里,自三万年前起,便是这六界唯一的禁地。 山并不高,暮云一路运气于足下,不过片刻就从山顶竹屋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小溪旁。 溪水是死的,从不流动,静止在河道里,连一丝起伏涟漪也无。 万灵山连风都吹不进来。 暮云静静立于溪边一处平坦地面,盯着清澈见底的溪水许久,举起手中木剑挥下。剑气划破了平静水面,荡起阵阵波澜。 若此间无风可掀动这死水,那他便是风。 他不止要掀动这死水,还要掀翻这六界。 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修仙正派,那些阴险狡诈表里如一的魔道邪教……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那些人将他家族宗门屠净、逼他进入万灵山时,一定想不到他还能活下来吧?更想不到他还恢复了变异雷灵根,在暮绾伊教导下入了剑修一道吧? 7岁灵根被折断,8岁恢复好开始修行,9岁炼气,15岁筑基,19岁筑基三层,用一把普通桃木剑修炼出剑气。 这个速度放在万灵山外的任何地方,都是可以震惊六界的存在,哪怕是修真界第一丹宗的少主,那个堆积了无数丹药才拼凑出来的“天才”,也到了23岁才将将筑基。 但是在万灵山里,在他父亲口中,这只能够得上一句“尚可”。 甚至如果不是那天他娘亲在旁边看了一眼,父亲可能连这一句“尚可”都不会给他。 毕竟他的父亲,一直把他当情敌看。 而他对娘亲的心思,也着实说不上清白。 剑气不断凌虐沉静的溪水,水珠炸开在河道边,久不闻雨露的野草根得到滋润,又借助剑气里漏出的一丝灵力,竟焕发出鲜翠的绿尖儿来。然不过一瞬,湿气蒸发、灵力消散,草根又枯败成灰。 如此反复三个时辰,日头已至正午。 暮云收剑,打坐调息了一会儿,自胸前取出水囊打开饮下。扑面而来的奶味,混着丝缕温润腥甜,瞬间充斥口腔,融进血液流遍全身,抚平了每一处疲倦 万灵山没有食物、没有活水、没有灵气,只有来自娘亲的丰沛乳汁,无私地供养着他。 … 竹屋二楼,绿纱帐里,顾千寻闭着双眼,呼吸平稳,看似睡得正沉,实则是无法控制身体,意识还清晰地在脑海里和酒生打牌。 顾千寻的灵魂辗转几个小世界后凝实了很多,藏在她之下的酒生也可以幻化出手足了,从漆黑嘛乌一团泡泡集合体进化成长了触手的漆黑嘛乌一团泡泡集合体。 又赢了一局,顾千寻把充当筹码的墨绿色珍珠从酒生身前挪到自己身边:“好无聊啊,早知道就不选这具贝壳精的身体啦……” 一般来说,“bug”刚刚死亡时的躯壳是最适合容纳灵魂的,但这次顾千寻没有占据“bug”,而是挑了一只被修仙者追捕,仓惶跑进万灵山的倒霉贝壳精。 贝壳精的身子太弱了,容不下顾千寻的灵魂,因而她总是不知不觉就“睡”过去。前些年一天里能有五分之四的时间都在“睡”着,最近好些了,大约五分之三吧 才来这个小世界时,顾千寻忘了把这件事告诉暮绾伊,结果某天话讲一半骤然昏睡,怎么叫都醒不来,吓得暮绾伊差点没把顾晚和司梦一起找来,还是酒生出声阻止了他。 好吃的就那么点,两个人都已经分不均匀了,这个世界还多了个嗷嗷待哺的狗崽子,再来两个人?大家一起饿死算了。 酒生伸出黑色的柔软触手,帮顾千寻归拢好四处乱滚的浑圆珍珠,假装没看到她手里偷摸藏起来的坏牌:“谁让乖乖喜欢这些珍珠呢。” “因为很好看呀。” 顾千寻从珍珠堆里摸出一颗最大最圆的,凑近看,直径足有两寸,通体无暇,孔雀尾翎般的绿色晕彩莹润无比,带着极强的金属光泽,潋滟流转,灵动鲜明。 又挑挑拣拣出几颗小一些来:“酒生,你说这些珍珠是做成手链好看,还是项链好看呀?” 酒生望向顾千寻满满当当的双手:容纳鬼魂的飘花玉镯、不知为何依然鲜活的藤蔓手环、祖母绿空间戒指…… 说实话,颜色虽然离奇地统一了,但风格迥异,也实在没什么搭配美感。 “都好看,只要乖乖喜欢就行。” 尽管顾千寻知道酒生是真的这样认为的,但这个答案多少还是有点像敷衍,她不太满意地抿了抿嘴,决定一会儿醒了再去问问绾绾。 咦?绾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