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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布衣裳……若一块破烂得首尾难续的麻布也算“衣裳”的话。“爹啊!你们哪位好心人救救我爹,求众位活菩萨了!”那嗓音听着才八九岁,是个稚嫩的孩子,雌雄难辨。迎儿忙不及数钱,忙将那快装满铜钱的竹篮子推回架子底下,用东西盖上了。身边的郓哥儿来不及多想,脱下~身上衣裳,身条笔直的“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水里。这临河码头是由巨大的石块搭建而成,矗立在运河浅水处,一面连着临清城大街,一面邻水。而邻水之处则用结实的木头围出一圈半人高的栏杆来,两端各开一口,西面进,东面出。那小孩子扑的地方正是出口,刚来了一艘小船,船客不多,他喊“救命”,远的去不了,近的只船夫。而想要让船夫替他捞人,那得出钱才行。他衣不蔽体,哪个会愿意出这苦力?郓哥儿这一跳,“噗通”一声激起一丈高的水花,那小儿抬起头来,急忙抹了泪,“恩公”“恩公”的叫了两声。众人见此,忙跟过去瞧,迎儿心内“突突”直跳,这家伙他会凫水麽?若不会逞什么能,他爹可只他一个儿子啊!就是她也只有他一个哥哥!一面又生怕人多手杂,只得将一篮子铜板儿提在手里,捡了郓哥儿衣裳盖得严严实实,也跟着过去围栏边上,急忙找起郓哥儿来。只见水里三四丈处有个影子晃动着下沉,看颜色是穿着衣裳的,定不是光着上身的郓哥儿。可惜先前那人一阵乱蹬,蹬散了浅水区的泥沙,黄沙浮起来,将河水给污了,看不清郓哥儿在何处。围观众人不敢出声,屏着一口气盯了水里瞧,隔壁面摊的老板娘已经“阿弥陀佛”念了一句。迎儿一颗心提得高高的,眼见着几息功夫过去,那远处的人影已经越沉越低,扑腾不动了,而郓哥儿还是没影子……迎儿那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一着急,嘴里就顾不上了,“哥哥”“哥哥”的唤了两声,码头上静悄悄,也没人敢再下去,只听见女孩儿焦急的呼唤声,仿佛声音里已经带了泪意。那小儿回过神来,见先前那人已经看不见了,顿时“哇”一声哭出来,什么“爹啊,好狠心的爹啊”“娘啊,你睁眼瞧瞧我这狠心的爹”的哭嚷起来。迎儿被他吵得心烦意乱,也忍着哭音喝了句“别哭了”……突然,话未说完,只听“哗啦”一声,那水里就有个黑黝黝的头顶露出来。那脑袋浮出水面,郓哥儿“呸”的吐了口水,一把抹开眼前的湿发,望着少女道:“我在这儿哩!”迎儿那心才终于落了下来……看来他是会凫水的,不会淹死那就好,她两辈子也只有我这么个哥哥,对她好的哥哥。想着,没注意脸上已经一片冰凉。众人见她喜极而泣,也都跟着松了口气。面摊大婶又念了句佛:“阿弥陀佛,乖乖,这可终于露头了,你哥哥可真是个胆子大的,家去了记得让你娘说说他,险些吓死个人哩!”迎儿忙不迭点头。郓哥儿甩着胳膊,激起一人高的水花,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游到了人影处……可惜这么一耽搁,那人影已见不着了。只见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一头扎进水底下去,众人睁大了眼,果见片刻功夫,就有个灰褐色的身影浮出水面。郓哥儿拖着那汉子,游到岸边来,扒住石坎边缘,在众人帮衬下,慢慢的爬上来。汉子俨然一副落水狗样,直手直脚,软踏踏的由着小儿扑他身上“爹”“爹”的哭喊。迎儿刚要将衣裳递过去与郓哥儿,却见他已经招呼着众人散开,将汉子放平于地,他在汉子心窝处拍打几下,又拍拍他的背,折腾半晌,那汉子终于咳了两声,吐出一口水来。小儿又“哇”一声哭出来,抱住汉子哭道:“阿嗲啊,你做甚想不开?大不了卖了儿便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总不会逼死我们的……你要是去了,儿怎么活?”众人听他一口南方口音,个别字眼虽不太听得清,但大体意思是听出来了,也跟着叹了几口气。这年月在码头上讨生活的,都是寻常百姓,也比他们父子好不到哪处去。“哥哥,快将衣裳穿上吧。”迎儿递了衣裳与郓哥儿,帮着他抬高袖子叉进手去,又埋怨道:“你倒是大英雄,也不管管家里的老爹!”郓哥儿轻轻一笑,安慰道:“莫怕,我会凫水的。”迎儿嘟着嘴,嗔骂一句:“俺哪里怕了,只是不想乔大叔伤心罢了。”旁边大婶又插了句嘴:“可不是?你meimei都急哭了,小子以后注意些,她哭得怪可怜,家去你娘要打你哩!”郓哥儿见她眼里果然还有层薄薄的水气,浮在黑葡萄似的眸子上,泛出一层水光来,就嘿嘿一乐,摸摸湿漉漉的头发,也不说话,只望着她笑,那眼里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迎儿被他看得不自在,跺跺脚,将盖在篮子头上的步巾递与他:“喏,快擦擦头发,莫捂出病来。”郓哥儿却不接,仍然笑眯眯的望着他。众人都散了,唯独那妇人还在,打趣道:“唷!这兄妹俩感情可真好,小闺女还不快给你哥擦擦?”郓哥儿还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又对着少女挑挑眉,仰起脸来,一副等着她伺候的模样。迎儿心内好笑,面上却受教的乖巧样,踮起脚来给他擦了两下,道:“是哩,哥哥可得小心些,莫着凉了,来,头低下来……”乔郓哥:……笑容已消失。两人说笑着,未曾注意到那汉子已经醒来,与小儿抱在一处哭起来,也哭不出声来,只泪水滴滴答答如断线之珠,纷纷滚落,小儿的身子还一抖一抖的格外可怜。汉子哭过,抹了把泪,忙过来对着迎儿与郓哥儿跪下,“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小儿见他爹额头都红了,也赶紧跟着跪下,同样的磕了三个头。迎儿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郓哥儿忙双手要将汉子搀扶起来,口中道:“大叔切莫如此。”“不,小郎君不消拉我们,是我该感谢郎君的救命之恩,若非恩公搭救,我这小儿,恐怕就要成那没爹没娘的孩子了。我一时想错,自个儿成了孤魂野鬼也就罢了,只是可怜他,来这世上走一回,却饱饭未吃过一顿……”说着说着又哭起来。迎儿见他孩子才七八岁,形容却比她爹还苍老,满脸菜色,面上沟壑纵横,那泪水滚落半日掉不到下巴上——全在沟壑里打转。一开口说话,那泪水被扯得七零八落,满脸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河水。这副模样,比她爹武大郎还可怜,迎儿就是再铁石心肠,也软下来了,忙折回摊子上,从最下层的蒸笼里拿出留作晚食的四个炊饼来,递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