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佛

    又是几日像飞也似地掠去，这日傍晚，芙蓉枯坐在桌前，听见窗外簌簌的落叶声，心情怅惘，白天jiejie唤她去商谈，说是商谈，她却无法拒绝。

    jiejie握着她的手，神色rou眼可见的欢欣，道：“芙蓉，jiejie打听到明日初一，林家二公子会同林老夫人一起上山拜佛请愿，你想着这正当龄的公子会请什么愿，这可谓是个天赐的良机。”

    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下芙蓉，见她今日穿着依旧朴素非常，仅着了个浅紫色纹袍与襦裙，便吩咐旁的侍女将一件什么裙子拿来。

    芙蓉呆愣愣的样子让她不喜，皱眉说道：“你看看你，哪有个官家小姐的样子，明日若是这么木讷，就算你生得一副好样貌，谁人敢让你做正妻管理府邸？”芙蓉知晓自己愚钝惹了jiejie说生气，忙连声道歉：“jiejie放心，我明日一定争取见林家夫人一面。”

    尹兰芝苦口婆心：“你要知道，嫁得一个好夫家，便能享半辈子的福，jiejie现在便是要什么有什么，日子过得多舒服，你这性子，谁能放心由得你自己决定呢？我替你物色好了，你明日看一眼，若实在不合意，便找个更好的，虽说缘分天定，可对于平远侯府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作为嫡姐，对芙蓉的重视程度却是如同亲姐妹一般，但也并非是一贯如此，而是有来由的。小时候尹兰芝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之下，极为讨厌芙蓉的母亲与这个小她三岁的meimei。除了嫡庶之别，还因为她守规矩得近乎木讷，有时甚至不搭理她的戏弄。而这样的后果便是她更热衷于做些调皮的事来捉弄芙蓉，如放公鸡吓她、让她去捉蟋蟀之类。有一次，她闯了大祸，摔碎了书房书架上的玉麒麟摆件，虽然心里慌张害怕，但由于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以为被发现也只会挨两句骂，偷偷溜了，没放在心上。

    却听说父亲勃然大怒，母亲自然知道她的德行，面色凝重地让她千万不要承认，装作不知道这回事，交由她来处置。后来便听说一个洒扫的丫鬟告状说似乎看到二小姐去过书房，芙蓉也认下了这场无妄之灾，被父亲狠狠拿杖子打了十下，又被罚面壁思过三个月。

    尹兰芝知道这是母亲安排的结果，但也很不解父亲竟然相信芙蓉会做这种事，她明明是个听话到死板的丫头。尹兰芝抱着歉意去看望她，小姑娘一张瘦小的脸儿白惨惨的，显得黑白分明的眼睛更大，十足可怜，看到jiejie羞愧难当的脸色，她反而宽慰她：“jiejie，其实没有很痛。”

    从那天起，尹兰芝对芙蓉的态度便有了大转弯，真把她当做自己的meimei来对待。

    ……

    芙蓉连连点头，侍女已将衣服拿了过来，尹兰芝拿给芙蓉叫她换上试试，那是件淡蓝色的莲纹纹金锦绣外袍，又搭了一条粉色绸裙，穿起来落落大方，走将出来，除了眉眼间仍带着些怯意，但那眼含秋波，螓首蛾眉，已足摄人心魄，令人移不开眼。

    “明日你便穿着这身，梳一个漂亮的飞天髻，还差些首饰……”

    于是又到妆奁里拿了几个首饰，有镶金玉簪、琉璃紫蝶步摇、珍珠耳坠、翡翠玉镯许。芙蓉道了谢，jiejie又提醒了几句：“务必举止大方，莫要吞吐，不必太过在意，若是夫人差人来问你，你如实回便是，若是没有看对眼，那也算了。”

    “jiejie放心，这事我保证不会搞砸的。”

    摸了摸芙蓉放在自己膝上的手，尹兰芝笑着颔首，“那jiejie便等着你的消息了。”

    芙蓉垂眸，低低“嗯”了一声。

    第二日，因为要上山，芙蓉起得很早，jiejie指了两个伶俐的丫头陪她一起上山，清晨还不算热，找了两个轿夫将她抬上山，满眼苍翠，倒使她的郁结少了几分，昨夜半宿睡不着觉，只能起身点灯，拿出一张宣纸，头昏脑涨，分明一团乱麻，研墨提笔，却只画出一个人，剑眉朗目，挺鼻薄唇，一袭黑袍，身骑白马，乘夜深撩拨得人心更乱，不觉泪落纸上，洇湿了一处墨迹。

    她待墨干，便收起画卷，放在抽屉里，神思劳累，终于昏睡过去。

    不知不觉到了山上，山门前正巧看到一个宝蓝色锦袍的男子的背影，他搀扶着旁边一个佝偻的老妇人，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丫鬟，不出意外便是林家祖母与二公子。

    他似乎侧身听老夫人讲话，露出侧脸，看得出面容俊朗，的确是京中女子喜欢的清俊长相，但她却更喜欢……想到那人，她又难免神思不属，错过了前面的人耳语片刻回眸看她，显然是已然注意到她们一行。

    直到前面一行人身影不见，身旁的丫鬟柳红才附在她耳边说：“芙蓉小姐，方才林家老夫人与二少爷都回头看见你了。”芙蓉惊诧，但只点了点头，示意知晓，招呼好轿夫留在此处等候，便进了山门。

    今日来拜佛的人可谓伛偻提携，往来不绝。芙蓉没能再见到他们的身影，也不再留意，只奉了香，拜在阿弥陀如来佛面前，闭眼虔诚祈祷，心中默念：“信女别无所求，只求早日摆脱妄念，嫁得一个好夫婿，相夫教子，不辜负jiejie的期盼。”

    她磕了三回头，又求佛祖保佑家人健康，jiejie姐夫百年好合，便起了身。又听柳红绿竹让她去求签，求的是姻缘，出来的是上上签，两个丫鬟喜形于色，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她则苦笑，甫一离开金光辉煌的前殿，到了后山，走到石栏旁，便俯瞰得满山苍翠，树波松涛，荡涤心胸。

    却察觉有脚步声靠近，转过身瞧，面如冠玉，身材颀长，一身蓝袍，正是方才见到的林家二公子——林烨。

    他手执一把纸扇，微笑着走过来，在离她略有几步处停下，问候道：“在下是京城裕华路林家的二子，鄙字景光，唐突前来，是因为我家祖母对姑娘一见如故，特使在下来问姑娘名讳，并邀姑娘一聚。”

    芙蓉在他暗藏深意的眼神下略有不适，但事已至此，只能压下心思，应承道：“小女乃洛州知府尹氏之女，名芙蓉，承蒙老夫人喜爱，自当前往，只是未准备见面礼，实在失礼。”

    两人初次相见，又随意客套几句，便由林烨带路，走到一处供香客歇息的寮房，林烨便不再进，门外两个丫鬟领着她进去，便见到刚刚的华服老妇人坐在棋榻上，笑着招呼她坐在另一侧。芙蓉再次拜见了，说了名讳，便坐下来。

    陪着老夫人下了两局棋，话了些家常，林老夫人对芙蓉可以说是十分满意。芙蓉长得十分的标致，清丽乖巧，且不妖媚，性格乖巧，谈吐也清雅，超出她的预料，只差些阅历，不过她现下身体康健，是可以好好栽培一番的。

    不觉近了日中，芙蓉便话了别，毕竟还八字没有一撇，老夫人只送了一个上好的翡翠镯子给芙蓉，芙蓉婉拒再三不得，便收下了。走出房门，见林二公子坐在石桌旁，向她致意道别，仍是一副盈盈笑模样，略微颔首，“多有叨扰，小女告辞。”

    回到府门时，下了骄子，却正好遇到傅允承下马。

    傅允承把马交与仆人，便待着她下车。

    见她下来，一副盛装打扮，一袭淡蓝金边袍，粉裙拖地，分外艳丽，头上珠翠琳琅，面容略施粉黛，既清丽又庄重，在日光下烨烨生辉，简直像是九天神女，几日未见，简直比他梦中还要妍丽动人。

    芙蓉一路忧思，此刻遇到姐夫，真是神魂都要惊掉了。

    见她慌乱，刚刚被惊艳得一瞬失神的傅允承才想到：还什么事能让她盛装打扮，不就只有婚嫁之事了吗？

    于是眼眸暗下来，抿了抿唇，待她走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