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喜欢?

    说是出差，其实是在为升职调动做准备，提前到岗位适应工作和交接工作内容，之后会慢慢地全部转移完毕。他和妻子说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在去C城的路上了，没有商量的余地，妻子当然也非常支持他，说解决了娘家的问题就会去找他。

    凯隐是他第一个被放弃的选择，但也是为他而做的选择。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连教师公寓也是最好的，这次分给他的是三房一厅，比原来的大了不知道多少。学校的设备，学生的素质也高了一个档次，上的第一节课就得到了非常好的反响，也十分轻松，没有发现和凯隐一样难缠的学生。

    青春期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古怪，但大都听话认真，从一出生的环境就比较好，所以后天生长往往会锦上添花。

    他经常会不自觉地拿那些健康，家庭美满的孩子和家里那只野狗做对比，才发现凯隐其实没什么朋友。没有朋友，也就没有抒发的对象，他是最熟悉的人，就被动地承受凯隐的喜怒哀乐，他要为此负责，会以研究的角度来倾听凯隐说的话。

    唯独不理解，我喜欢你这句话。

    喜欢他什么？凯隐的同学周围都是同龄人，按理来说，最适合谈恋爱的人应该就在他的周围，有共同话题，又同时热血沸腾春意nongnong，再合适不过了。为什么偏偏选择一个没有情调又无趣的男人？

    凯隐给他打电话，说一些日常的事情，第二句就会转向别的话题，他说想和老师合照，又说读完书想去种田，种一片杨桃树、一片山楂林或者一棵柿子树，什么都种，要是老师永远和他在一起就更好了，他会把果实全部摘了放到他面前的。

    “为什么喜欢我？”他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开门见山地问。

    “你……”凯隐的鼻音又厚重了，停顿了好久才笑着回答:“你带我回家啊！”

    小狗就是这样，野的还是家养的，不管你做了什么，他认得你对他的所有好就可以掩盖其他不好。被带回家就是最幸福的事了，他永远记得。

    当凯隐知道了劫随时随地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消失，他的末梢神经无不时刻在紧绷，不逃课了、不抽烟了、按时吃饭睡觉，每节课课间就会跑去办公室等。

    劫要是回来发现相框是空的会不会又生气了，想都不用想就是他干的坏事。他后悔极了，在纸上涂涂画画，最后把自己的名字和劫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裱进了画框里。

    他可以和劫结婚吗？

    他看着相框傻笑，不知不觉天又黑了，忘记了时间。

    劫说不喜欢他哭，控制不住，他就偷偷哭，在和劫说过前想把眼泪都掉完，可是通过话筒听到劫的声音又止不住委屈，语无伦次地找话题，他是高中生，和三十二岁的劫有着千丈的代沟，说的话不着边际天马行空，最怕劫听得不耐烦，所以他只聊个五六分钟就会主动挂掉电话。劫愿意花五分钟听他废话已经很满意了。

    奶奶坐在他身后沉默地看他悲伤，无能为力，在一边给他递纸巾。原来他爱的是他的老师。

    “凯隐，你知道他已经结婚，还为什么非他不可呢？”

    凯隐倚靠着柜台，揪自己手背上rou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一开始确实只是孺慕和感恩之情，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后来才变味了，这和他有没有结婚是两回事。

    他好想只做无忧虑的野狗，这样就不会因为劫和别人合照而伤心，和别人结婚而痛苦。

    奶奶看到凯隐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为了爱撞出头破血流，那个年代的人单纯又封建顽固，死守一个“门当户对”的死规矩，她问自己的父母，有什么比她爱他还重要呢？只要他们相爱，什么规矩都不该阻拦。

    父母觉得她读了点书就蹬鼻子上脸，把她锁在了房间里不见天日，半夜他来找到，两人徒手把土房子挖出个坑，正要逃脱的时候被发现，他被打断了一条腿，她磕头磕了满脸的血，父母才容许他们私奔。

    凯隐听完，在心底暗暗自嘲:劫这么冷漠，自己得多少眼泪多少血才能融化他？

    他早早就回房间睡了，没有像往常一样扶奶奶上楼，没有看见奶奶日益憔悴的脸色。

    天蒙蒙亮，他被腹下鼓胀的膀胱憋醒，朦胧地眯起眼睛进厕所，差点被地上的东西绊倒。

    ……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摸，瞬间吓得脸色全白。

    “奶奶！奶奶——！醒醒！”

    他连忙开了灯，老人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他连滚带爬地冲着去座机打120，凯隐手足无措将老人抱起来，，打开了窗使出浑身力气嘶吼:“救命——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救救我奶奶！”

    “救救我……”他撕破了嗓音，费劲力气背老人下楼，等不及救护车的到来，他记得医院的路，凌晨路上没有什么车，也没有人，他冷汗和眼泪一起掉，边跑边呼救没有人来帮他。

    终于到了医院，急诊室的值班医生看到目眦尽裂的少年身后背着老人，连忙推出一辆病床。

    凯隐手脚比医院的瓷砖还要冷，他身体后知后觉地损耗了所有体力，支撑不住缓缓跌坐在地上，急救室的红灯也照映不出他脸上一丝血色。医生来找他签名，他握不住笔，胡乱写了名字还要被询问是什么关系，他被繁琐的程序逼疯，声嘶力竭地吼:“快去救人，救我奶奶……她是我奶奶！”

    他呆坐了一会，有人来问他家里有没有大人或是监护人。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劫。

    “劫……老师……你回来、你……快点回来，我、呜呜呜……”

    “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奶奶、我奶奶快没了……”

    劫心头咯噔一声，连忙安慰凯隐:“好，别哭，认真听医生安排，我很快回来好吗？”

    就近查了最近的车票也要五个小时之后才启程，他赶忙去车站就地拦了一辆黑车，只求用最短的时间到，司机看他急得慌张，就地起价，劫也顾不着了，身上的现金全塞给了他。

    凯隐光着脚来的，脚底踩了一地的石头碎和泥土，血rou模糊地混杂着他的皮rou，护士不忍心，过来想给他包扎，他却条件反射地退了十米远。

    “别碰我……”

    没人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