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亲

    沉溺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围绕着他的蛊蝶幻做血红，融进身躯再无踪迹。

    悲愤至极之下的行为终是下策，他望着天花板，数不尽第几个日升月沉，直到勉强能动弹那日，也是女侍出面，搀扶着他梳洗。

    沉溺抿了抿唇，仍是说不出话来，他咬得重，伤口也太疼了，也不知要养多久才能好。

    有人替他绞干了发，扶着一袭单衣的他梳妆台前坐稳。

    侍女纷纷退下时，铜镜隐隐映照出身后来人模样，如旧的一袭深紫华贵，他额前束带似乎换了一根，更在沉溺给出反应的前一瞬点了他xue。让沉溺只能眼睁睁看着。

    从唇红描摹到眉峰，太阴弟子手法真是好极，他挽发的技巧亦精绝，红绸带绕过乌发成结，偏又散下几缕；阴如愿没敢用金簪，大抵是明了沉溺心境，定会夺簪刺他。

    暗香多年的刺杀生涯，纵然沉溺如今是个废人亦不可小觑。

    这衣衫层层重叠的红，直到最后一重深红，阴如愿挽起遮住沉溺视线的一缕发，替他在眉心点了一点红做收尾。阴如愿躬身将人抱起时，一只紫蝶落他肩头，那深紫衣衫霎时成了与沉溺重合的红。

    没有祝福，没有欢歌，没有喜帖，更无宾客，他就似傀儡般蜗居阴如愿怀中。

    直到踏入喜堂，阴如愿替他解xue，沉溺险些滚倒，仍下意识拒绝着阴如愿的搀扶，是他艰难一字一顿道：“我……不……成亲……”

    这撕裂痛意让沉溺下意识扶额，他仓惶向柱子撞去的瞬息，被红衣侍从齐齐按住，是阴如愿缓慢下蹲捏住他脸，冷淡陈述：“这亲，你想结就结，不想，也得结。”

    内容很简单，只要他有一口气在，这亲都必须成。

    沉溺想笑，笑不出声，被人按着往地上跪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他不愿意，身后人便使了十成的力，逼迫着沉溺踉跄跪下。

    “一拜天地。”

    “……”

    有人掐他脸让他去看，高堂上是何人，竟是云隐与阴如渠，云隐没说话，唯独眼里的泪映照烛光。沉溺偏了偏头，想碰一碰师傅，却碰不着，只低低发出声：“啊……”

    说不出话，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好痛……

    “二拜高堂。”

    被按着重重磕在地板上的沉溺哑了声，唯有目光努力追逐着云隐，回应他的是云隐怆然而落的泪。

    “夫妻对拜。”

    沉溺这最后一瞬清明，落在阴如愿眼中，他想起很多事，往昔种种铸成今日苦果，原来他这一切都是不值得的，害人害己……

    阴如愿未曾想，他会因着一滴泪惶恐，眼前人软倒在地时更是铺天盖地的窒息，他甚至没来得及接住沉溺，他脑中空空，喜堂更似灵堂，无一人得欢颜。

    扑闪的蝶落在沉溺眉心，晕了那一点红。

    太阴有个古老的传闻，伴生蛊蝶只会飞向所爱之人。

    爱吗……他也配谈爱么……

    阴如愿的僵硬持续到沉溺被侍从带走，堂上人被解xue后的喧闹，云隐在和阴如渠闹，是怎样的崩溃痛哭。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沉溺下手？！”

    “我该杀了你……我该杀了你！从我见到你这白眼狼的第一天我就该杀了你！”

    泣不成声之人抱住脑袋没法再说下去，她的徒弟……她的小溺，被人这样欺负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

    “别哭啊，小隐。”少女抱住云隐，轻轻慢慢道：“你还有两个徒弟呢，现在就把眼泪哭干了，往后可怎么办啊。”

    “阴如渠！！！”

    “哎呀，别急。”阴如渠揉了揉云隐的发，轻笑道：“你继续嘴硬，我还没玩够呢，你这小徒弟看起来胆子最小。”

    点到即止的恐吓，阴如愿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他如行尸走rou般转过身去，独自离开这红得渗人的地方。

    他真的懂得爱与一时兴起的区别吗，他不知道。沉溺会比师傅的命令重要吗，也不知道。

    所以他阴如愿这半生，与行尸何异。

    怎么会有人赞他运筹帷幄，他连一件事的对错都分不清……

    蛊蝶离他而去，沉溺也离他而去。

    “少夫人呢。”阴如愿随意抓过行人发问。

    “依……依谷主令，先把少夫人关起来，让他长长教训。”侍从唯唯诺诺，少谷主不也是被迫成亲么，怎么还关心起一个傀儡的下落了。

    阴如愿闻言扯了扯唇角，眼里偏没有笑，阴如渠的常见威慑手段罢了，他要去求情吗？

    不要。

    若是求情，更坐实了罪名。

    他们玄阴谷的人，心肠要冷硬，棋子玩弄于股掌之中是常规手段，对一个棋子心动，可就出格了。

    沉溺又怎么会差他一个呢，爱他的人那么多，沉溺怀揣着敢拿命赌的胎儿，也不知道是谁的。

    阴如愿尝着喉中腥甜，默不作声解了外衫随手弃之湖中，他该做个让师傅满意的徒弟，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为了棋子动摇。

    这爱与憎，世人当真参得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