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楚君站在拘禁室外间，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内部的问讯情况。她十分不理解，这么个没背景没组织的大学生，究竟为什么会在林图上掀起那样有引导性的言论浪潮。她怀疑过这个亚当森是不是和盛子楠串通好的，但动用了所有力量调查后，发现他们两人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对于新版信息素抑制剂带来的影响，她不相信盛子楠会料想不到。她甚至怀疑，盛子楠手上肯定有低版本的抑制剂配方。因为，她专门请人看过那份黑市交/易明细，虽然购买间隔时间和金额都很稳定，但原料类型和剂量配比却有着不小的差异。根据变动的分水岭看来，这配方肯定更改过。她觉得，这绝对跟Omega信息素爆发有关。

    然而，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倘若报上去，只会让联盟当局认为现有的研发团队无能罢了，知道再多也只得压在她自己心里。

    原本新版信息素抑制剂上市后对Omega的影响都在楚君的预料之中，在Omega们彻底觉醒前会有不短的一段时间可以让Omega管理中心做准备。她还刻意嘱咐盛子楠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暴露身份，而后者看起来也很听话。毕竟，她身份暴露之后，对楚家来说还是有不小的影响。她这个大姐就是首当其冲的责任人。

    可对于信息素抑制剂过于高级的配方，加上盛子楠的行事，让楚君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林图上盛子楠身份曝光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盛子楠在搞事情。然而她却不能立刻将人抓来审问，毕竟还要顾及亲弟弟的面子。只能退而求其次，抓了这个表面上的始作俑者愣头青。

    但是从审问情况以及更详细的背景调查来看，他们两人毫无关系。用了无数的测谎仪都测不出亚当森在说谎。

    难道真的是巧合？

    楚君当然是不肯相信这是巧合的，她在得到亚当森的问讯结果后就准备联系盛子楠，打算约她谈谈。谁知根本就联系不上人，甚至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联系不上。

    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去就山好了。

    坐在问讯室里的亚当森此刻又懵又怕，他简直不能理解，自己就是在林图上发了个贴子，怎么就被抓起来了呢？而且对面的人还一直问他，是不是背后有什么组织，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简直不可理喻好吗？明明是联盟压榨柔弱的Omega，他只是将事实曝光出来，为Omega讨回公道而已。这不是所有的alpha都应该做的事吗？怎么就成了他们嘴里的扰乱社会秩序的神秘组织了。

    再想想林图上那些偏向奇怪方向的言论，以及眼前这些一直问他目的的人，他觉得他就跟这些人不在一个世界。

    但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亚当森多少还是有些怕的。毕竟他还只是个未出校园的未成年的孩子。

    所以，在经过好几个问讯官连番讯问以及无数测谎仪测试后，他终于向现实妥协认了错。最终，他被以扰乱治安罪行政拘留一个星期。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亚当森不曾意识到这个行政拘留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虽然怕，但看到只是拘留他一个星期，又放下心来。

    在亚当森进入拘留室的第二天，他的老师就收到了消息。除了得知人已经进了拘留室外，还接到将亚当森剔除军事项目的命令。老师痛心疾首，他想不通一个前景光明的大好青年，怎么这么想不开呢。果然人的智商太高，社会性欠缺的话，会做出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情。老师惜才，决定等亚当森出来后，要好好引导他。他不希望亚当森未来站在联盟的对立面。

    楚恒同盛子楠僵持了许久。对于身份暴露一事，两人意见不一致。

    楚恒觉得，盛子楠应该避避风头，等大众冷静下来之后再回来。去地球旅行就是最好的安排。但盛子楠却不这么认为，虽然她非常想去地球，但眼下她不想走。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把她身份暴出来的人帮了她的大忙了，她想亲眼见证一些结果。

    虽然她之前跟司佳说过，在新版抑制剂上市后，她会找个合适的时机主动曝光自己的身份。但跟楚恒的关系日益亲密，她不得不考虑这件事对楚家的影响，所以她迟迟没有行动。

    而目前已经有人替她做了她想做的事情，这让她这个不信鬼神的人都觉得是老天爷在帮她。那她就更不能逃避了。

    盛子楠正想说什么，就发现有人在叫门。

    “是大姐。”她打开光脑看了一下，见来人是楚君，突然有些紧张，不由得抿紧了唇。虽然这件事情跟她并没有关系，但抑制剂的事她还是有些心虚的。

    “让她进来吧，这件事跟你又没关系，不怕，况且还有我在的。”楚恒也心虚，他开了信号屏蔽器，肯定是楚君联系不上他们，才亲自来跑这一趟。

    楚君见门开了，便走了进去。边走边打开光脑看了看，果然没有信号。

    “哼，小兔崽子，这么护短。”

    屏蔽器这种东西，是军方所有，所以楚君知道，她的那么多通讯都打不进来，肯定是她这个弟弟做的，说不定盛子楠都不知情。

    气场强大的楚君进了门后就一声不吭地坐在了楚恒和盛子楠两人对面，眼神犀利地看着他们。

    百来岁的年龄差，带着百来年的气场差距，让她对面的两人像两只鹌鹑似的挤在一起，都心虚地不敢看她。

    “咳。”

    盛子楠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乖巧地朝楚君笑了笑：“大姐，喝茶吗？”

    “我哪有心情喝茶啊，官职都快不保了。”楚君冷笑道。

    “那不正好吗？趁此机会提前退休，在家颐养天年算了。”楚恒接道。

    楚君哼了一声，横了楚恒一眼，将视线对上盛子楠，问道：“你认识亚当森·琼斯吗？”

    “谁？”

    “亚当森·琼斯。”楚君又重复了一遍，但心里也松了口气。

    “不认识，他是干嘛的？”盛子楠有些懵，她不明白为什么楚君会提到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不对，不可能毫不相干，难道他是……

    楚君将盛子楠脸上的表情观察的一清二楚，她不认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能在她这个老油条面前耍心眼。见她先是疑惑，但眼珠转了两下又定住了，便知道她肯定猜出来了。便又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大姐，您真是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员而已，人微言轻。“

    “行了，你能瞒过联盟二十多年，要是没点想法，何必这么做呢？再说了，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大姐，我……”

    “说正事。”

    盛子楠还想敷衍一下，却被楚君打断了。很明显，对方想知道答案。

    她把自己的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说道：“第一点，Omega的社会价值，不仅仅是生育，如果让他们接受同等的教育，我相信，会有更多像我一样或者比我更优秀的人出现；第二点，我有个朋友，她说她之前碰到过一个做基因研究的人，研制出了可以改变性别的基因改造剂。当然，这只是个突破点，我觉得，或许可以从beta的基因构造出发。”

    她说完这些，觉得自己的使命算是完成了，她个人能力有限，先前积攒的人气在这次身份暴露事件中，多少应该有些影响。但关键的还是要看联盟当局的决定，她也希望楚君可以将她的观点带给联盟当局。只是，她也清楚，有些事情要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肯定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她的影响，算是那点星星之火了。

    楚君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便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她又转过身对盛子楠说：“你看看你的光脑有没有问题。”

    说完便打开门走了。

    楚恒的心随着楚君的关门声颤了颤，急忙把屏蔽器关掉。

    同一时间，盛子楠的手腕狂闪了起来，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赶紧点开光脑。发现信息就跟洪水似的，不停的弹出来，还没来得及点开，陈瑜的视讯就过来了。

    “小瑜？”

    “我的大小姐，终于给你打通了，怎么回事啊，你去哪了？”

    “我在家啊。”

    “哎呀，我还以为你被Omega管理中心抓起来了。先说正事。盛子兰，你骗得我好苦啊。”陈瑜把啊字的尾音拉的长长的，啊了半天又突然收声道，“但是，你真的好厉害。”

    盛子楠看到了陈瑜眼中闪着的星星，不由翘起了嘴角，不是骄傲，而是暖心。

    “我……”

    “你别说话，我还没说完。我曾经无比羡慕Omega们。我一度认为，他们简直就是幸运儿，一生下来就可以不用拼搏奋斗。生生孩子就能获得我们beta用尽全身力气都想要获得的优渥生活。但我看到你，放弃了这些而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我才意识到，我们beta拥有了Omega一出生就被剥夺的东西，那就是自由。即使是工具人，也依旧拥有自由。我现在才知道，我以前是多么的不知足……”

    等陈瑜发表完长篇大论，又对她表示了关心，在楚·背景板·恒的催促下，盛子楠才切断了通讯。

    被无视了许久的楚恒正想说什么，却又发现有人在叫门。

    “是白雪樱。”

    盛子楠的朋友不多，除了陈瑜也就白雪樱了。

    她见楚恒一脸的委屈，便亲了亲他，哄着他去自己的房间待一会。

    “你没事就好，一直联系不上你，我以为你被Omega管理中心抓走了。”白雪樱见盛子楠在家，松了口气。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以往都是让她家的beta女佣过来叫她，没想到今天亲自来了。

    “嗯，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白雪樱眼睛亮亮的，继续说道：“原来你也是Omega，怪不得你喜欢吃我做的点心呢。”

    盛子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了，我的林图账号被封了。”

    “啊，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盛子楠当然知道，这个事情一出，她肯定不能再直播了，而且，说不定明天都不能上班了。但白雪樱的账号被封了，对她的影响更甚自己。“你看我要怎么补偿你。”

    “你说什么呢，我不是来要补偿的。我还要谢谢你呢，我已经在筹备我的甜品店了。是你让我意识到，我们Omega也可以做自己的事业。而且，现在新的抑制剂的效果似乎非常不错，我的伴侣也快同意了。“

    白雪樱脸上透露着她内心的欢快，让盛子楠心里异常的满足。她做的事情，已经有了效果。她相信，肯定有更多的人会有跟白雪樱一样的想法。

    或许，这就是上天让她穿越过来的目的吧。每一个穿越者都有着改变世界的使命。虽然，这只是一个开端，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总有一天，世界的秩序会恢复正常。

    等白雪樱走了之后，盛子楠回到卧室，发现楚恒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睡颜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依旧让她心动不已。

    她悄悄地走过去，凑近了细细观察着他的五官，清浅的呼吸扑在楚恒的脸上，使他的眼睫毛跟着颤了颤。盛子楠唇上抿了一抹笑，轻轻地吻上了那长长的眼睫毛，一下又一下，不一会就憋不住了，轻笑出声。

    楚恒睁开朦胧的睡眼，顺势将人搂在身上，声音沙哑地说道：“宝贝，你这么热情，会让我把持不住的。”

    盛子楠趴在楚恒的胸口，闷闷地说：“都说了让你去买那个什么的，你非不去。”

    “你直接跟我结婚不就行了，再说了，暂时标记的有效期快到了。”

    确实，她算了算，暂时标记的有效期大概还有个把月，可是就这么结婚的话，总觉得太匆忙了，他们俩确定关系的时间连一年都不到。

    她不满地撅了噘嘴，嘟囔道：“哼，大不了我再找黑市。”

    话音刚落，感觉到一股寒气袭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楚恒，愣了一下。这下让她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面若冰霜。

    盛子楠心里咯噔一下，心道，糟了，他生气了。

    这是楚恒第一次生气，以往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样子，让盛子楠总是仗着他对自己的喜爱耍小性子，突然觉得，她被楚恒惯坏了。现在她很后悔刚才的口嗨。

    “我开玩笑的，不会再去找黑市啦。”她尴尬地找补道。

    沉默半晌，楚恒才无奈叹道：“唉，你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吧。”

    盛子楠绞尽脑汁想转移话题，“对了，你说你帮我请假了，是真的吗？”

    楚恒摇了摇头，“我想你大概不用请假了吧。林图热搜都说了联盟剥削压榨Omega了，研究所敢顶风作案？”

    她却不这么认为，研究所的人一向被大众定义为怪胎，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就像她上次上热搜的时候，研究所的同事都没多看她一眼。

    也考虑到这次的事件不一样，她还是给老板去了个视讯。

    “盛子兰？这么晚了，有事？不会是又要请假吧。”修的表情有些不悦，最近项目在赶进度，要是有人请假，肯定会有影响。

    “额，不是。就是确认一下我还能上班不。”虽然老板的表情已经表明了她还可以去上班，但为确认他是否知道自己是Omega的事情，还是问了一下。“那个，我是Omega，我还明天还可以上班？”

    修皱了皱眉头，林图上闹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他已经听伴侣说了，但项目组的成员是定了的，大家已经合作了好几个年头，现在都配合的十分默契。他觉得，大家都是人，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联盟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了Omega不能从事制药研发工作。就因为这些奇怪的言论就放走这么个人才，那不得耽搁项目进度么，到时候这责任还不是得他担着。他才不傻。

    “怎么，你也觉得我在压榨你？”

    盛子楠心中一喜，连忙道：“没有没有，我明天准时上班，老板晚安。”

    切断视讯，她得意洋洋地朝楚恒扬了扬眉，“我说什么来着，我们研究员的脑回路跟你们普通人的不一样。”

    楚恒见盛子楠并没有受这次的事件影响，他还是松了口气，但依旧不甘心地回道：“那你不去地球了？”

    果然，后者一听，眉头又纠结在了一起，不过也就一下就松开了，“来日方长，地球又不会跑。”

    第二天，盛子楠同往常一样去上班。陈瑜见到她的时候小小的吃了一惊，她以为盛子楠不来了呢。

    听完解释，陈瑜赞同地点了点头，她非常认同老板的做法，毕竟，老板脑子里只有项目，他们这些研究员在他眼里是都是苦力，没有性别的。

    对于项目进度的关心，除了老板，当然还包括其他成员。

    盛子楠刚坐下，他对面的同事就对她说了一句让她震惊的话：“盛子兰，我警告你，不要以为你是Omega就能拖大家后腿，我们才没时间帮你做你那部分实验。”

    “额，你什么时候见我拖后腿了？我哪次不是提前完成的？”

    对方一听，想了想，好像是那么回事，便没再说什么。

    她悄悄擦了擦额头，虽然并没有汗。心下感叹，怪胎的画风果然不一样。

    身份暴露的事件没有那么快平息，联盟各界都极其关注，当然，这些各界并不包括研究所。因此，出于安全考虑，楚恒每天都接送盛子楠上下班。这让堵在研究所门口的媒体们一次次扑了个空，最终只能凭借自己的猜测乱写一气。然而，联盟才不会让他们乱写，但凡带了盛子兰大名的报道，有一句话不符合联盟当局的价值观，发布不到十分钟就会被强制删除。

    热搜被不停地撤销，民众们终于疲惫了，不再发起话题，各自默默地讨论着。一种新的思潮在Omega中间悄悄地流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