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守得云开
见她们吃得差不多了，餐厅送来餐后甜点，刘自颖连连摆手拒绝自己那一份，她实在吃不下了。 “你食量真的好小啊。”江元璨用小匙舀了口松软的巧克力铺面蛋糕送到嘴里，眯着眼满足地品味着。 “我都把牛排吃完了欸，还有好多rou，这些菜我也吃了。”刘自颖委屈地指着桌子上所剩无几的餐盘——她们俩居然真的把这一大桌子菜解决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大部分是江元璨的功劳。 “嗯……你今天表现确实不错。不过话说回来，幸好海鲜合你胃口，我本来还安排了几个备选，看来只能留到下次再去吃咯。”江元璨紧接着抽了张纸仔细擦干净小匙，又舀了一小块伸到刘自颖面前：“你就尝一口嘛，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口味了，真的很好吃，信我。” 刘自颖本就因为她口中的“下次”心动不已，眼看着伸到面前的被江元璨用过的勺子，某个地方就更加闹腾。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微张开嘴抿走江元璨的投喂，口腔绽开巧克力和奶油的浓醇。对方立时笑逐颜开，得意地夸她：“我们阿颖就是乖！” “咳咳！”刘自颖上一秒还停留在对蛋糕的惊艳里，下一秒就被这话呛到喉咙，捂嘴咳得面红脖粗。“你……”她“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江元璨忙跑过来给她拍背，叫她别急，慢慢说。 刘自颖却更生气了。“不准这么叫我！……也不能说我乖。”最后她终于疏通喉嗓，一脸严肃地声明。“好好好。”江元璨伸出双手作投降状，不无惋惜地说：“我以后照旧叫你全名就是了。” 她故作可怜的样子刘自颖见多了，这次也自然没上当。江元璨见这招没用，悻悻坐回自己的位置，又吃起蛋糕。“喂！”刘自颖慌忙伸手阻她，“还没擦……” 江元璨却不以为然：“那有什么，我又不嫌弃你。”说完就一口接一口地继续吃起来，银色的小匙隐进水润的嘴唇一瞬又闪着光出来，她笑眯眯地看着刘自颖，神情自若。 只有自讨没趣的刘自颖因为一些奇怪的联想，脸红到滴血。 这时一人亲热地叫着“小璨”从餐厅内部走过来，刘自颖循声看去，是一位留着中短发的高个中年女性，穿裸色针织薄衫和白色西裤，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察觉到刘自颖的视线，她也朝她点了点头。 “姑奶奶？！你怎么在这儿？”江元璨惊喜地站起身来，走过去和那人拥抱。刘自颖也是一惊，愣愣坐在原地看着她们。这人竟然是江元璨的姑奶奶？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 “听你莫阿姨说你订了她们今天的餐位，我正好在附近有事，顺道来看看你。”女人疼爱地摸了摸江元璨的头发，又看向刘自颖说：“这是你的朋友？” “是我同学……也是朋友，我今天跟她一起来这边玩。”江元璨也转头看着她，又补充道：“她叫刘自颖。” “您好……”刘自颖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有些无措地站起来，向她微微鞠了个躬。 “小同学你也好，不用这么客气。我是江元璨的姑奶奶。”她大方地走过来揽过刘自颖，左手轻轻搭在她另一侧肩膀上，对着江元璨干脆地说：“那我就不多打扰你们了，小璨，你要带朋友玩好。” “那是必须的。” 刘自颖僵硬地微耸着肩膀，求救地看着江元璨，没想到江元璨不仅不帮她，反而笑得更欢。她正用眼神控诉对方，听见身边人略微放低声音、带着一丝恳求意味说：“小璨，你也消消气，别不理亓兰了，她可伤心了。” 刘自颖看见江元璨的脸一瞬结冰似地僵住，她神情晦暗地别过头说：“我忙着学习，没什么时间和她聊天啦。” 女人无奈地叹口气，但很快就恢复笑容，简单对她们交代几句便离开了。江元璨站在原地不发一言，一时间没有动作；刘自颖则思索着她们刚才的只言片语和“亓兰”这个名字。 刘自颖几乎没见过江元璨有这样挂脸的时候，这个人却这么轻易就能让她露出来少见的样子，况且谁都看得出来刚才的学习忙只是托辞，看来“亓兰”对江元璨很重要，才会让她撒这么蹩脚的谎。 想到这里，她心里止不住泛酸。每一次她以为自己和江元璨已经很亲密的时候，都会迎来当头棒喝，将醺然发梦的她残忍地拉回现实。关于江元璨，还有太多她不知晓的事。 其实初中时刘自颖就已经听过她不少传闻了，其中最受大家欢迎的话题大概是她的家世。江元璨给人明显的与众不同的感觉，你很容易就能将她和周围的人分开看待。她身上有浸养出来的松弛贵气，即使是全校统一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也格外与众不同。 莲淞是南部中心一线城市，经济十分发达，六中虽然不是实力最强的初中，却是富人子女最多的；甚至许多人明明达到了一中的录取线，还是在家长安排下进入六中学习，只为攀得更为优质的人际资源。 有几个刘自颖印象很深的男同学，大家暗地里都管他们叫“暴发户”。这些人最爱做些汲汲营营的事，许多“一手消息”都是从他们那里传出来的：哪位同学是xx集团的千金或少爷啦、谁家是做xx的啦……这些事情流窜于众人之口，很快就能传遍学校。 而江元璨是唯一的例外，整整三年，就是没人能知道她家里是做什么的。不过大家还是一致认为江元璨家非富即贵，不相信她这种气质是普通家庭能供养出来的。 刘自颖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去了江元璨家之后又有所改观：电视剧、小说里的有钱人都是住在大别墅里，车接车送的，哪有江元璨这种住在老旧居民区的呢？说不定大家都想错了。 她和江元璨从没交流过关于彼此家境的任何话题，不是不好奇，只是害怕对方在回答完之后来一句：“你呢？”单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就能把她彻底驳倒。这么看来，其实两人还挺势均力敌。 想到这一层，刘自颖觉得自己还真是有些自私了。她也没跟江元璨透露过多少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要求对方事无巨细地向她做交代呢？ “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 在餐厅的更衣室换了方便的衣服和鞋子，她们沿着海滩往前走了一段，刘自颖一路都心不在焉的，不主动说话，连回答也十分敷衍。说实话，江元璨不太喜欢这样的刘自颖，她现在完全是一副随时都可以干脆地抽身走人的样子。 江元璨惆怅地看向海面，金碧光点在波浪隆起的山峦上跃动追逐，她心生一计，趁着刘自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快速地蹲下身子。 “喂！”被海水冷不防溅在身上，刘自颖惊诧地看过去，江元璨正蹲在不远处笑着，露出来的洁白牙齿亮晶晶的。原地顿了顿，一言不发的刘自颖跑到水边，用手掬起海水泼过去，却被早有准备的江元璨躲了开。 “你、你给我站住！”刘自颖气急败坏地指了指江元璨作恐吓状，对方却一点没露怯，反而伸出舌头挑衅她。“江元璨，你完了！”刘自颖这次用了假动作，总算成功骗过江元璨，也在她身上留下了代表胜利的点点湿痕。 正当她得意之时，对方却继续发动了攻势，刘自颖毫无防备地被水泼在大腿上，水珠顺着裸露的双腿流下去，引起一阵痒意。她当机立断地反击回去，两人就在沙滩上展开了幼稚的泼水大战。 先前还盘桓在脑中的弯弯绕绕全都被无情地抛到一边，刘自颖现在一心只想着要怎么赢过对方以“报仇雪恨”。 互相泼水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一边要进攻，一边又要注意防守和躲避；一边因为对方得逞而恼怒，一边又不自觉地大笑起来。海风似浪，一阵一阵拂过来，两人惑了心智般沉浸在取水泼水的机械过程中，又满心畅快。 没过多久她们就都跑到了水中，双手掀起来的波浪也更大了。水体如同凉中带暖的果冻，划过去的时候能感受到明显的阻力，水流像被五指切开的鱼rou一般钻过去，有细致绵软的纹路。 这是刘自颖第一次玩水，一切感觉都强烈，江元璨的笑容，她被湿皱的衣服紧紧包裹的身体，以及从中透出来的暧昧rou色，都让自己脑中空空，只是五感越来越鲜明：不小心吃到嘴里的海水咸到让她吐舌，海风微腥，闻起来却新鲜爽利，不过吹到沾了水的身上有些冷。肌肤在海水中好像更白了，双腿浸在水体中，温暖又柔和。 玩闹间一个没站稳，刘自颖向后仰倒进海里，海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包裹住她。须臾之间她模糊地望见了水中的天空，那是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色。恐惧姗姗来迟，她却颇为珍惜地体会着这种陌生又渴求已久的感受，遗憾的是江元璨很快就将她拉了起来。 “你没事吧？”江元璨满脸焦急地看着仍处于呆愣中的刘自颖，摇了摇她的肩膀。“没事，咳咳……”水虽然不深，但刘自颖还是呛了好几口水，鼻腔刺痛。 “都怪我，不该走到水里的。”看她表情难受，江元璨有些自责地说。她拉着刘自颖的手往岸边走了几步就感受到了一阵往回的拉力。 “欸，”刘自颖叫住她，“但是我很喜欢，谢谢你。”她越到后面的话越说得含糊，听上去竟像是一句表白。江元璨心乱地别过头去，低声回答：“没关系，你喜欢就好。”随即她弯了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两人拿起扔在沙滩上的包，又继续往前走。江元璨说她们今晚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嘶——”一阵稍劲海风吹来，刘自颖缩着身子打了个冷颤。“冷吗？”江元璨边拉包拉链边看向刘自颖，视线投到她身上又霎时移开了，手中动作也不自然地一顿。 刘自颖湿透了的白色T恤全贴在身上，什么也遮不住，内衣的轮廓几乎展露无遗。她穿的短裤，冷白色的大腿根部一片疙瘩，即使别开了眼神，这样的景象还是抑制不住地在江元璨脑海中再现。 “咳，给你。”她清清嗓子，将包里的毛巾罩衫递过去。“你不用吗？”刘自颖接过去，却只是拿着，没有立刻披到身上。“噢，这是我给你带的，”江元璨如梦初醒般又拿出来自己的毛巾，对着刘自颖摇了摇：“这条是我的。” 刘自颖这才放心地披上罩衫向她道谢。江元璨难得腼腆地“唔”了一声，心说对方体质实在不如自己——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反而十分燥热，左胸那处更是火烧火燎。 沙滩上四散着贝壳，刘自颖颇有兴致地一路走一路捡，江元璨跟在后边看着她蹲下又站起，停匀的双腿在罩衫下摆动，牵系心神。有时候她捡到完整漂亮的贝壳，还会带着惊喜的笑回首望她，给她看盛在掌心的可爱物什。 这样走走停停十几分钟就已经多得拿不下了，刘自颖舍不得扔，分了一部分给江元璨拿着，自己则走在前边继续“寻宝”。江元璨眸色越发深沉地看着她，手里不自觉地摩挲着贝壳条状排列的纹路。 刘自颖蹲着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小到可以完全罩进怀里藏起来，她那么瘦，抱起来肯定也很轻松。还有她纤细到一手就可以握住的脚踝和蓬起的小腿肚，用虎口卡着从下往上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赶紧打住，懊恼地低喊一声，可惜刘自颖没听见，一个人沉浸在捡贝壳的兴味之中。贝壳到底有什么好捡的？江元璨在心里吐槽。 好在没多久她们就到了上去的岔路口，江元璨让她把贝壳都装进背包侧袋，拉着她拾级而上。刘自颖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身后的大海，江元璨看见了，就安慰她说：“没关系，屋子里看得到海，而且我们晚上还可以来。” “好。”刘自颖笑着答她，满脸期待。江元璨在心里回想默数她今天笑了多少次，成就感满满，毕竟刘自颖平时总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不像现在这样，轻松又自在。这都是她的功劳。 这条长长的观景梯道直通岬坡上的一片别墅区，刘自颖跟着江元璨从大门进去，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酒店的样子。江元璨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去了门卫室对面的服务处，不一会儿她就出来了，后边还跟着个人。 这人领她们走到一处车棚边上，开了辆观光式样的小白车出来，刘自颖跟着江元璨上了车，心想这是要带她们去住的地方了。 别墅区内的房屋并不算多，在各式名贵绿植的掩映中错落排布着，刘自颖滴溜溜转着眼珠观察了一路。小车在经过上坡下坡、七弯八绕后终于停在一条向左延伸的小径路口，司机也不说话，笑着朝她们点了点头便开走了。江元璨往小径深处够了够下巴，示意刘自颖往里边走。 弯曲的小径两边是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和花树，空气里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走了十几步路之后，半身高的黑色雕花小栅栏阻住她们。刘自颖看着眼前的欧式别墅，迟疑地问：“这是……你租的？” 江元璨贴上来从她身后伸出手推开栅栏门，“吱呀”一声。她一脸平淡地说出让刘自颖瞠目结舌的话：“这是我家的房子啊。”江元璨将手放上刘自颖的后腰，推着她往里走，一边向她解释道：“所以我今天其实没花多少钱。” “可是……”刘自颖一时间脑子还没拐过弯，“你家不是在榕园小区吗？”她说的是江元璨在学校附近的家。 “那也是我家呀，准确来说，那是我的房子，这个是我妈的房子。” 屋内的装潢陈设要比榕园小区的豪奢得多，水晶、雕花饰物比比皆是。进门的右侧是纵跨两层的巨大拱形落地窗，从白色的窗棱边框中望出去就是浩渺的海洋和广袤的天空，白色的海鸟在空中盘旋，海浪打在礁石上迸溅出白色的花沫。 “先去放东西吧。”江元璨拿出拖鞋给刘自颖换上，直接带她上了二楼。别墅的地面看上去是石材质地，虽然隔着一层鞋底，脚底板还是感觉凉沁沁的。大型家具和楼梯则是清一色的深棕或原色系的木制品，两相映衬，观感和谐舒适。 “这是你的房间。”江元璨先带她走去走廊左边，推开尽头那扇拱弧木门。“已经提前打扫过了，这个房间没人住过，专门用作客房的。” 刘自颖有些意外，可分房睡确是合乎情理，若是提出一起睡的要求，那才奇怪，再不情愿自己一个人睡，她也实在说不出口。 房间内部是现代极简风格，家具上的金属饰件泛着纤细利落的光泽。靠外侧是一扇阔约漂亮的玻璃门，通往外边的海景露台。充足的光照使房间看起来十分敞亮。归置好简单的行李物品，刘自颖出了房间，循着先前的声响走向另一侧打开的一扇门前，里边却不见江元璨的身影。 她感到有些奇怪，走进房间唤对方的名字，正要转身时，从后边突然伸过来的一双手轻掐在腰侧，把她吓得一个激灵。刘自颖低呼一声，发现是江元璨后才松了口气，旋即握拳捶上对方肩膀以作警告。 “没事发什么疯啊？” “嘿嘿，对不起啦。”江元璨嬉皮笑脸地赔罪，态度十分不真诚，刘自颖懒得跟这人计较，只是翻了个白眼。 江元璨从后边推着她往对面的大露台走过去，这个房间对着一片浓密的树林，下方就是别墅的花园，远处则是大海。 走到露台后刘自颖才发现最右边居然还有个圆形的浴缸，她瞬间联想到自己还小的时候在木桶里洗澡的场景，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榕树，不时会有落叶掉入桶中，她常常因为玩叶子而忘记了洗澡，最后出来的时候双手的指腹都泡白发皱了。 “那个是我妈弄的。”见刘自颖看向浴缸，江元璨解释道。“她有时候会专门来这里泡澡，不知道怎么想的。” “啊，那你mama会不会……” “不会的，她现在都不在国内。” 说话间两人下了楼，江元璨让刘自颖在客厅沙发等她，不知道在哪捣鼓半天后扛了两个大型充气泳圈出来。刘自颖忙起身接过一个，跟着江元璨穿过玻璃门走到了后院里。 正木楞的时候她被迎头套了个编织草帽，江元璨走在前边头也不回地说：“注意防晒。”自己却无遮无挡的，粗糙扎起的马尾被海风吹得高高地斜飞着。 从后院走下去是一片私人海滩。沙滩上立着一把大型遮阳伞，江元璨将沙滩布展开铺在荫处，一样一样地把包里的食物饮料掏出来放在上面，刘自颖在一旁帮忙平整边角，两人配合着很快就拾掇好，抱起地上的泳圈走向大海。 午后的太阳柔和了不少，不像中午的时候晒得人睁不开眼。她们躺在泳圈上天南海北地闲聊，被海水荡开了就伸出脚丫勾住对方，笑嘻嘻地再次拉近距离，双腿在水里暧昧地纠缠着，面上却是小孩子天真。 后来靠近岸边了，两人干脆回到沙滩上堆起房子。潮水浸过的海沙细软而有黏性，刘自颖不自觉捏起了家里的小院子，先造了个四四方方的围墙，又拐到后边拓了一块菜地。江元璨看见了，好奇地问她做的是什么。 刘自颖一时没回答她，手中的软沙捏来捏去，然后一点点被搓散掉。“……是我家。”沉默许久她才小声说。她不想被江元璨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可若是对方真的略过这句话，她又会不乐意。 “你家？”好在江元璨离得近，很快接上了话。 “嗯。”刘自颖在“院子”周围划分起大致的区域线条，仿佛下定决心般说：“这是村里的大路，后面是山坡，这一块、还有这一大块都是田。这一条就是去我家的小水泥路，再到那边，”她在稍远的地方画了一个大圆，“就是水库。”简单介绍完毕后，她就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心脏此时跳动得又快又有力，小腹甚至有种尖锐的如尿意般的感觉。 “哇，那我们下次就去你家玩嘛。”江元璨用一种发现好东西的语气说，“有山有水的，肯定好玩。” “欸？” “怎么了？……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当然不是！”刘自颖连连摆手，“只是……” “你家里人不喜欢你带同学回去？”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嘛？” 刘自颖看着江元璨，想找到一丝作伪的痕迹，可对方只有满脸的疑问不解。“我家是农村的……”刘自颖嗫嚅着提醒她真正该注意的地方。 江元璨看她表情不平常，小心翼翼地问：“啊，我知道啊。这怎么了吗？”她眨着眼等刘自颖的解答，没想到对方不仅不开口说话，还笑个不停，随后更是乐不可支地倒在了沙滩上。 她在无可自控的滑稽反应中平静地想到，自己喜欢大海，是因为喜欢身边的这个人。 “欸！”江元璨凑过去压在刘自颖身上，“你倒是说话啊。” 刘自颖被她压着摇晃肩膀，反而笑得更加不能自已。她大笑着摆手要推开江元璨，未果，又艰难地转过身想逃出去。江元璨本来就满心疑惑，此时更是莫名其妙，她稍使些力气抓过刘自颖的双臂又让她平躺在沙滩上直面自己，没料到鼻息距离太过微妙，两人双双定住动作。 刘自颖之前笑得眼泪都已经泛出来，此时终于聚在一起顺着鬓角淌下去，江元璨看那滴泪消失在发丝之中，又移回视线，继续望着身下微微吐气的双唇——刘自颖的笑打住得太突然，现在还没缓过来喘息。 潮汐进进退退，好似在煽动隐秘的心思，她心室灼热起来，眼神也迷离一瞬，等视线恢复清明时刘自颖却已经偏过头去，拿平静的侧脸和赤红的耳尖对着她。江元璨只得慢慢起身离开，在旁边躺下来。 “你要是感兴趣，就来玩嘛。”刘自颖轻声对着另一侧的空旷沙滩说。江元璨听见这话，也只是“嗯”了一声，克制地没有转过去看她。 她们的动作和话语都这么轻，是害怕惊扰了彼此缠绕在心头的古怪氛围，这种情绪像是尴尬，却和尴尬根本上不同。 带了一堆东西却没几个派上了用场，两人又将铺展开的沙滩布和食物一一收起。回去的路上江元璨跟刘自颖说，要是她实在不好意思，就负责晚饭，权当付房费了。刘自颖自然同意，等到了厨房看见冰箱里丰富的食材时，也就没那么惊讶。 “先说好啊，”刘自颖在冰箱里挑拣出自己有把握的菜，“我只会做一些家常土菜，味道不保证。” 厨具好多都是刘自颖没见过的，但炒小菜只需要用到最基本的那几样，倒也不影响。江元璨一开始还在旁边吵着要打下手，刘自颖实在拒绝不了，只好试着让她切点猪rou，结果一看她拿刀的手法就立马把她给赶了出去。 只是江元璨还不死心，时不时就跑进来要伺候她，又是喂水果，又是递饮料吸管，自己忙得不亦乐乎。刘自颖在高强度的sao扰下还是坚持做出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甚是不易。 江元璨听她一开始说的话，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入口时才倍感惊艳。不是惊艳于刘自颖的厨艺有多么高超，毕竟她从小到大吃过的名厨佳肴不在少数，而是这些菜太合她胃口了。 她探询地看向刘自颖，怀疑对方是不是特意调查过自己的口味偏好，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是……不好吃吗？”刘自颖误会了她的反应，语气有些失落。 “不不不！”江元璨连忙否认，“是太好吃了！”她用夸张的语气和手势来表达自己的喜欢。刘自颖这才松口气，让她别再多话，专心吃饭。 虽然中午就吃了很多，但因为晚饭出人意料的美味，江元璨吃了自己的一碗饭和锅里剩下的一小勺之后还意犹未尽，只是肚皮实在撑不下，她只好心疼地收拾桌面上的剩菜。不过以后吃的机会还有很多，她这么安慰自己。 刘自颖看这人一会哭一会笑的，觉得她确实精神不正常，深感在自己面前的江元璨跟平时大家印象中的江元璨真是太不一样了。 快速地洗完碗、做好厨房清洁之后江元璨就兴致勃勃地拉着刘自颖出了门，她们要赶去香水岬有名的看日落的地方。逼近夏天，日落的时间已经迟了不少，虽是傍晚时分，天色依旧十分明朗。 她们原路出了别墅区，转了另一条海滨步道走。江元璨带上了她的相机，在路上就跟刘自颖教起了使用方法，两人一边走一边捣鼓，很快就到了一片平坦的沙滩。沙滩上已经聚了不少人，大概都是来看海滨日落的。 江元璨去边上的移动零售车买了两杯果汁，带着刘自颖在沙滩上转悠，满脸怡然自得，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惊艳目光一样。反倒是跟在一旁的刘自颖有些无所适从，她从来没被这么密集频繁的视线包围过，虽然这些都不是给她的。 可能是因为下过雨，海上的云层层叠叠，日头隐在后边，只露出几晕咸蛋黄色的光团。刘自颖听见身边有人丧气地说今天可能看不到落日了，虽然她先前对落日没抱什么期待，但此时不免受到影响，心情也有些低落。 大部分人还是执着地在沙滩上等待着拨云见日的奇景而不愿离开，隐匿在云雾之中的夕照将整片天都染红了，海面也镀上一层温柔的色泽。即使见不到落日又有什么关系呢？现下的景色已经旖旎至极，许多人都看得呆了，回过神才纷纷举起手机或相机记录下此刻浪漫。 “来，”江元璨把相机递给刘自颖说：“试试。”她慢吞吞接过相机，江元璨绕到后面帮她把相机背带挂在脖子上，顺带拢了拢她披散的头发。 刘自颖揭开盖子，举起相机找寻最动人的那一框图景，却迟迟没能按下快门。片刻之后她突然转身朝向江元璨，相机将将焦定便按动拇指，江元璨带着讶然神色的脸被瞬间定格，晕红色的天然滤镜更增添了她令人心动的魅力。 江元璨刚想开口，却被海天交接之处的炫目光采攫去眼神，沙滩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刘自颖转头看去—— 丹曦既出，虹霓漫天，你我共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