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有鬼压人09

    09

    他后来又去了几次省理工大的南门。

    就算细细剖析，也还是找不出任何逻辑支撑他一次次偷跑到省理工大门口，却又在接到弟弟电话时假装无事发生。

    一次次浪费的时间金钱，换来的是一次次无用功。

    高启强自己也知道，他的内心一定是有某种期待的。

    可鱼贩子说不上来。

    身体空虚难忍，心脏酸涩交加。

    他试过在深夜翻身下床，一次次以冷水浇身，换来半刻清明，他也试过全身匍匐在烛台之下，恳请神明垂怜解脱。

    皆是无用功。

    片刻清明之后是阿盛guntang的唇舌在他全身点火舔舐索取，短暂的解脱之后是弟弟留下的爱欲痕迹继续如影随形在暗夜里蜿蜒蔓延。

    鱼贩子没有办法言明的，哥哥没有办法出口的，扭曲成高启强一次次跑去省理工大南门的内源动因。

    最后一次，高启强看到过弟弟。

    隔着百米远，差着百十个人。

    隔着人人人人间的缝隙，高启强这次是真的一眼就看到了弟弟。

    阿盛依旧戴着自己高二暑假送他的眼镜，白了也瘦了，又细又长的脖颈，又长又细的脖颈——

    身上还挂着浅浅淡淡鱼腥味道的大哥闭上眼睛。

    粗粝的指腹捻动，那个夏天被自己反复摩挲过的漂亮脖颈，触感如此清晰的在他手下复活了。

    只不过差了这一眼。

    再睁开眼睛，已经张开一半的干涩喉咙即将喊出“阿盛”前半个音的高启强，眼看着弟弟牵起身旁姑娘的手。

    面容恬静哀愁，长发婉转动人。

    甜美得像透明展示罩下的柔嫩水仙，矜贵得像是过夜就会化成泡沫的水母。

    弟弟似乎正在向她极力表白什么。

    神情如此认真专注，额角的血管都在因过度用力一跳一跳地鼓动收缩。

    眼见女孩子目光依然空洞，眺望着没着落的远方。高启盛咬紧了下唇，越性一把拢过来女孩子的肩膀，也顾不得身边如水般翻涌而过的汹涌人群。

    倒是也没什么人真的驻足围观这宗省理工大门口常常出现的风景。

    除了被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钉住脚掌的高启强。

    这样的弟弟，他见过的。

    之前，弟弟也会这样专注的神情的和他讲话来的。

    高启强的喉结被鱼腥味紧紧锁住，所有声音都被封锁在自己这幅黝黑苍老，矮胖又腥臭的皮囊里。

    忽然就很想听弟弟再说一次，带着些撒娇或是埋怨再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再同自己说一次。

    “哥，我的眼睛里进沙子了，你帮我吹吹。”

    好了，这次轮到他的眼睛里进沙子了。

    在二零二一年的清明深夜，抱住两件衣服，侧卧在弟弟小床上的高启强，应该是睡着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

    明明床上的躯壳沉重得动不得，可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好像仍穿梭在厅堂，在忙活着准备晚饭。

    有风，温柔的凉风，拂过他还没有皱纹的脸，吹起他还没烫成卷的粗糙头发，摸着他还有被鱼鳍鱼鳞划出细微伤口的手指。

    一边搓洗着水盆里泡着的苦苣菜叶，高启强闭上眼睛感受着从窗帘的缝隙间吹进来的风。

    风擦掉了他差点要落下的眼泪。

    就让自己活在这个错位的燥热的盛夏末尾吧，弟弟应该活在新世界打开他新人生的秋日开端。

    高启强把洗干净了的苦苣菜叶切短，码到盘子上，简单淋点豉油醋汁麻油辣椒。

    他调整表情，端着盘子转过身来，对着乖乖坐在桌子两边，眼巴巴盯着他的弟弟meimei说：

    “明天我们一起送你二哥去省城读大学，今天吃完饭，我们都要早点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