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1 肾少了一个还能活，还是说你担心那方面功能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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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像是睡了很久很久，那些梦境在他的脑海中跳跃，现下却又像潮水一样褪去，倏然而逝，了无痕迹。纳兹多拉格尼尔睁开眼，入眼是医院的天花板，目光在输液架上停留了几秒，他偏了偏头，鼻尖嗅到了枕套上散发的消毒水味，看向趴在床边的少年。

    明亮的光穿过纱帘，被打散成浅浅的一片烟，像清晨弥漫的薄雾，笼着金发少年的眉目。他注意到他眼下的青紫，忍不住把手放到了那头雏鸟般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斯汀睡得很熟，时不时还砸吧嘴，手肘下压的被套湿润了一片，流口水的样子颇为可笑，纳兹想拿手机拍下来，他尝试着去够床头柜的手机，却碍于距离和手臂的长度只能作罢，他不想吵醒对方，又躺着发了一会呆，只觉得脑袋像是塞了一团浸湿的棉花，直到挂在输液管上的报时器滴滴地叫了起来，斯汀揉着惺忪的睡眼，边打哈欠边按铃。

    “早啊。”纳兹说。

    “早……”他反射性地回了一句，又揉了揉眼睛，声音提高了三倍，震得纳兹脑壳发疼，“你醒了！医生！他醒了！”

    “这位先生，请在病房保持安静。”来换药的护士身后跟着纳兹的主治医生，约莫四十来岁，一头棕发削得极短，显得整个人很精神。

    “医生，他醒了！”斯汀重复道。

    “我看到了。”医生翻开档案，问：“纳兹多拉格尼尔先生是吧，你现在觉得身体有哪儿不舒服么？”

    纳兹摇摇头，麻醉的效果还残留着，他知道自己侧腹裹着厚厚的纱布，却没感觉到疼痛。医生又和他聊了几句，确认纳兹神智清醒后，嘱咐他好好休息，并表示自己下午会再来查房。医生走了后，斯汀坐回了床边的那把椅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纳兹，却又什么都不说，纳兹被看得发毛，说自己想坐起来，斯汀听话地调整了病床的角度，还塞了一个枕头垫在他的背后。

    病号服似乎不太合身，过分宽大的衣服竟衬出了点消瘦，纳兹脸色苍白，眼睛也不像平时那般明亮，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倦怠。

    “纳兹先生，你饿了么？”斯汀问，他难受得不行，这和他记忆中的纳兹都不一样，见纳兹蹙着眉没有回答，说不定还在生他的气，他眼前一热，鼻子微酸，一眨眼泪水就落了下来。

    “......你哭什么？”纳兹方才在回忆之前的经过，顿觉头上伤口突突地疼，摆摆手道：“别哭了......好吧好吧，我饿了，帮我弄点吃的吧，把手机递给我。”

    纳兹接过手机，屏幕碎了一角，这个手机伴随了他近五年，平时磕磕碰碰不少，外漆早就斑斑驳驳，好在还可以用，外壳的灰尘和污垢都被人悉心擦拭过，电量也是满格。他瞥了一眼斯汀，却发现对方非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抖着肩膀哭得更厉害了，他咬着嘴唇，眼睛肿的厉害，原本透亮清澈的蓝色布满了血色的沟壑。

    “对不起...”斯汀绞着手指，逼迫自己直视纳兹，事情的经过他早已从对方的同事那里得知，当时他听到扶梯方向砰地一声，说好去饮料的纳兹却不见身影。他追到扶梯口，看着一罐可乐正骨碌碌地沿着阶梯往下滚。他追着可乐一路飞奔追到了一楼门外。

    他在门外绕了一圈，没有发现纳兹，正准备进去再找找，然而潜伏在附近的便衣警察鱼贯而入，四周拉起了警戒线把游戏厅围得水泄不通。他踮着脚往里面瞧，戴着大檐帽的警察、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脚步声错乱，他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一副担架从门里抬了出来，他扫了一眼，只觉得全身发冷，按在冰可乐外壁的指尖缓缓结冰，剩下的记忆模糊不清，只记得自己在最后一刻挤上了救护车。

    斯汀断断续续地说，伴随着时不时的抽噎，和不停的对不起。

    “好啦.......”纳兹头疼地想，他是真不擅长安慰人，好在斯汀还活着，没有被做成奇怪的艺术品，而他又一次死里逃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看向桌子上的果篮，似乎是分局送来的，上面还系着印有他名字的丝带，“我饿了...我想吃个苹果吧。”

    斯汀点了点头，用手背胡乱擦了擦眼泪，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这小子刀工不错，纳兹看着没有断开的果皮想，就是如果没有滴上眼泪就更好了。他把切好的苹果放在碗里，用勺子一点点捣碎，压成糊状，看得纳兹食欲全无，但他还是坚持吃了几口，微妙地觉得有点咸味。

    斯汀把水果刀洗干净放到餐巾纸上，像是等待审判一样垂着脑袋，纳兹慢吞吞地吃完苹果，又让斯汀给他倒了一杯水，他自觉恢复了一点气力，整理了片刻思绪，翻开手机给伊古尼鲁拨了一个电话，话筒对面传来一阵忙音，纳兹放下手机，编辑了一条短讯，等待对方给他回电。简讯箱里大部分是慰问的短信，指尖上滑，翻到底部才看到一条来自伽吉鲁的信息。

    【知道了。】

    简短的三个字令他安下心，纳兹冲着斯汀勾了勾手指。斯汀听话地凑了过去，却被按着脑袋压在了胸口，纳兹扎针的左手覆上他的脖颈，像是捏着猫咪后颈皮一样。

    “纳兹先生？”

    “别哭了？我又没死。”纳兹感到胸口又是一阵温热，甚至流到了他的领口里面，“小伤而已.....”

    “可是医生说你的肾坏掉了......”斯汀抽抽搭搭地说：“很严重......”

    纳兹手上的动作停顿了几秒，斯汀从他的胸口抬起脸，鼻子红彤彤的，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用指腹擦了擦对方面颊上的泪痕，打趣道：“肾这种东西，之所以有两个是有理由的。”

    看斯汀依旧一脸茫然，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又不是心脏，肾少了一个还能活，还是说你担心我那方面功能受到影响？”纳兹伸出手指揉弄着少年干裂的唇，斯汀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反应过来纳兹在暗示什么。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忿忿地从纳兹怀里挣出来，耳尖发红，扭过头拿了一个橘子开始剥，眼神却忍不住瞟向纳兹的方向。

    顶灯把他的脸打得雪白，那双眸子仿佛改变了了色彩，原本满溢着金色和淡绿，如阳光下新绿的嫩枝，忽而变得晦暗不清，蒙上了一层灰翳。

    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慢慢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