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以毒攻毒

    高桥导演抿了一口红茶，把关于次日的消息透露给茨木：

    “明天要去古墓的是两个年轻人，听说还没满二十岁，不过处理过挺多难办的事。其中一个还会读心术和精神cao控，据说能跟‘那些东西’对话。”

    他的陈述没有夹杂任何评判，话里话外是让茨木做判断的意思。

    茨木给了一个角度独特的回应：“能顶着风口来接这茬事，尤其是在三拨同行都失败过后，我觉他们得就算不是高人，至少也是义士。”

    他略一思忖，又补充了重要的一句：“会读心和精神cao控的人，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别人cao纵，说不好还可以以毒攻毒。”

    如今“漫”在灵魂和意识的维度里一手遮天，这时候能站出来处理事端的读心者，想必有着极为强大的精神力。连茨木都觉得自己未必不能跟这样的人合作。

    “以毒攻毒？”高桥导演闻言，眼中闪过一线希冀，“该不会……你的办法也是这类的？”

    “我用的办法，按说属于降术。”茨木如今很熟练地拿捏着抛出真相的契机。

    高桥导演一听这话，眼里果然多了三分敬意。毕竟身为恐怖电影导演，他不可能没听说过降术。

    论改命，世人最爱去寺庙，因为神佛慈悲，不会收取金钱以外的代价。此外就是祈福于神社，只要信仰虔诚也能消灾得福。

    而那些执念深重、愿望也难以启齿的人，才会求助于禁忌的驭灵之术。以这样的方式许愿，代价最大也最灵验，甚至不仅可以得到命里没有的事物，还能将仇人诛杀于无形。而在这些禁术之中，又属降术最为凶险。

    “你怎么会懂降术？”

    “我是纯阳命，受降术的影响小一些，刚好又有人指点我。”茨木藏住自己的底细，拿出了准备已久的说法，“之前有人说过，我来古墓会有劫难，纯阳命不容易‘撞东西’，所以会是实有的危险。果然那天我跟车祸擦肩而过。所以我就信了，学了你们见过的那招防身，毕竟降术再有什么反噬也比死了强。”

    “预言有时候真是准得邪门儿！”高桥导演想起来什么，翻了一阵手机，发给茨木几张照片说道，“我在网上也见过一种预测，说最近几年会出大事，战争、饥荒、人类意想不到的灾难。还好我听了他的，提前做了点准备。”

    茨木打开图片，照片里是一座塞满物资的地下室，架子上囤着米、罐头和药品，甚至还有些合法获取的防身装备。

    这些准备让人乍一看想笑，觉得“果然是恐怖电影导演才做得出来的事”，可细想想，高桥导演对这种“荒谬”预言的深信却误打误撞地重合了如今的现实，甚至他囤物资的做法也是有用的——除了交通堵塞，今天各地已经出现暴徒洗劫商店的事，很多工厂也因为暴乱而停工。

    “您觉得这种灾难该怎么定性？”茨木拿刀切开面前的牛排，一面抛出这个直白的问题。

    “用咱们的‘专业术语’定性吗？”高桥导演措辞幽默却并没有笑，而是正色道，“我觉得失控的那些人都是‘鬼上身’了。教你用降术对付的高人才是真懂些办法的。”

    茨木叉起一块牛排放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咽下去。随后，他用波澜不惊的语气把高桥导演的推测朝更惊悚的方向引过去：

    “如果他们没被任何东西上身呢？是自己变成了‘鬼’——从好好的活人变成的。”

    “你是说，一种‘厉鬼病毒’？！”高桥导演眸光一震，“是啊！那天片场咬人的也像病毒传染一样！……像丧尸病毒。”

    高桥导演的声音发抖，把背脊透凉的心情原原本本地传递出来。

    灵异剧组撞上同题材的灵异事件，这在行内其实不算罕见。虽然茨木料定，高桥导演最初的想法应该也跟自己过去一样，觉得僵尸这题材是纯粹的虚构产物，觉得如果灵异现象真能像病毒一样传播，那人类早就离灭亡不远了。

    可如果人类身上真的埋伏着这样的可能性呢？毕竟“信则有不信则无”之类的说法原本也是人类自我安慰的想象而已。

    “有人天生就能看见这些，我就是。”茨木在这上面摊牌了，“今天我跟助手在路上碰到三四次斗殴，拿刀互砍流血死人的那种——我真有在他们身上看到活生生的人变成‘鬼’，才敢说刚才那话。”

    高桥导演端起热腾腾的浓汤咕咚咕咚喝下半碗，也不知这样能不能驱散被恐惧扩散的寒意。

    “你觉得咱们明天会有转机吗？”他放下碗，叹出一口热气，问茨木。

    “东西我都会带上，有没有转机总得试试吧。希望明天来的人能有点真本事。”

    赶去古墓的路上自然又发生了严重的堵车。造成堵车的原因除了当街斗殴之外，还有路怒导致的擦车和追尾，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扎堆发生在新年第一天的。

    一行人龟速地挪动前行，心中只觉完好无缺地赶到目的地已经是万幸。

    高桥导演的这辆车显然是迟到了，来到古墓，他们就听说处理事情的两个人已经去宾馆看过了那些群演，这会儿进了林子并且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们找得还挺准。”山童低声说道。

    树林那头依旧黑黢黢的不见半点阳光，冬日的寒风掠过，撩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上回离开的时候，古墓地下的尸丹已经被鬼王夺走，魃也附在Kral身上逃去了闹市区，按说这里应该只剩一片衰败的荒凉才对。可茨木分明感觉林中涌动着浓稠得几乎结冰的阴气，还隐约有双阴鸷的眼睛在死死盯着外面。

    他爬上墓室上方的石台，手掌触地开启了灵视。

    山童和鬼葫芦守在石台下，忽然听见上方的茨木暗道了声“不好！”

    “大哥，怎么了？”山童的心脏一下悬到了嗓子眼儿。

    茨木跳下来就蹲在鬼葫芦身边，一字一字郑重地拜托它：“帮我确认一下，这墓室里的大东西是不是跑了？”

    暴君不在墓室里了？！

    山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见鬼葫芦细嗅片刻，仰头发出了一声确认的吠叫。

    茨木于是拽起山童，转身就朝林子里跑。

    跟处理事情的两人同行的西装男一见他们要进林子，急忙上前阻拦：“你们两个干嘛的？赶紧回去！这会儿进去找死吗？！”

    “不进去难道见死不救？自己眼瞎不要害别人！”茨木一面掏出附着血降丝的朱砂蚕丝线，一面头也不回地说道。

    西装男从没被人这么直着怼过，可等他看清了茨木掏出来的行头，却愣怔地道了句“这人怎么漏网了”，随后眼睁睁看着茨木带山童跑进了树林。

    林中果不其然处处蛰伏着恶灵。

    身后的树梢，前方的阴翳，连同空气里都仿佛蹲守着枯瘦的影子。

    鬼葫芦两眼闪着猩红的光，贴在茨木腿边朝四面八方龇牙咧嘴。可即使这么凶险的处境下，鬼葫芦却并没有主动攻击，因为它发现对方好像暂时没把茨木他们视为猎物。

    一道黑影“刷”地从身后穿出，山童一惊，险些亮出鬼灵之形。

    茨木道了声“不对”，侧身一闪，擦着他的鼻尖嗖嗖也是几道黑影横穿过去。

    恶灵们像被什么深深蛊惑着似地，竟都直挺挺地扑向树林深处看不见的地方。

    “大哥，你还记得蛊元是怎么炼出来的吗？”山童机敏，一语道中关窍。

    茨木眉头一蹙：“你说得对——那东西好像想重炼尸丹！”

    话音落处，百鬼统率的威压伴随浓重的杀意从茨木脊背上涌动出来，他的魂魄显出硕大的一对赤红妖角，人类的双手之上也浮现出锋芒毕露的鬼掌虚影。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迹，林中忽然响起另一人的声音：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脚边“噌”地白光浮现，飞到半途的僵尸灵体竟被这股白光生生拦住去路，徒能发出暴躁的无可奈何的怒号。

    茨木定睛看去，悬在树影之间的白光竟构成了一道直径数丈的五行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