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那个湖边的夜， 你问李响人生是什么。 李响说，人生是旷野，总是在追着什么。 你说，你的人生是沼泽，陷进去出不来。 他看着你，一本正经的样子： 没关系，旷野也好沼泽也罢，只要你需要 我都会拉你一把。 你低头踢地上没镶进水泥的石子，偷偷笑。 湖边的石子路不太好走，穿着高跟鞋更甚。 磨脚的鞋让你走起路来有些摇晃，一个趔趄李响伸手扶住你的手臂，等你站稳后他收回手在裤子两侧摆动。 “怎么这么生疏。”你调笑他的局促。 “嗯…总要在心里提醒自己。”他舔咬着干燥起皮的下唇，目光盯着地面的鹅卵石，“要不我们走边上的路，这路不好走。” 也是，你总是忘了提醒自己。 其实哪条路都一样，穿的鞋不对都不好走。 你们的感情依旧模糊，挑不明说不清。 那次见面后，你们都意识到关系的逾越，一切好像开始倒退，退到只剩短信偶尔的几句问候。 车平稳地开，车速比平时快，是个新司机。 后座的你趴在车窗上，一棵一棵地数着。 “夫人，今晚气温挺低的，开窗容易着凉。”司机笑着回头看你两眼。 你叹了口气，车窗上升，风隔绝在外。 李响现在完全不需要替赵立冬开车送人了，你们的联系也像穿堂的晚风被车窗切断。 也好，至少说明李响得到了赵立冬的信任。 也好，李响晚上的表现连你也挑不出毛病。 也好，李响酒量变好了，喝得比以往都多。 也好，虽然李响一眼都没看向你。 额前的散发别到耳后，你觉得这都没什么，只是心里有点发涩，但是大家过得都挺好的，都没什么。 院子里的白山茶依旧开的旺盛，两到三个月的花期不知道剩几日，兴许还能撑上一个半月。 过了一会儿，丁岐喝得烂醉回来，他很少来这住，除非是醉得不省人事一个人会丧命的程度。 你把他拖到客房，一身酒气熏得你头晕，丁岐不停地念叨你没听过的人名，语调嘲讽，似乎瞧不上那个人，又是咒骂又是庆幸自己聪明地躲过了某个烂摊子。 你忍不住想，李响喝醉了怎么回去呢。 把丁岐拖到上去后你疲惫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盯着手机里那个熟悉的号码，上一次的对话还停留在一个星期前吃了什么午餐。 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没什么。 —— 你好 —— 你好。 —— 到家了吗 —— 到了。 —— 不要立刻睡觉，对肝不好 —— 嗯，挺困的。 —— 喝点水醒一醒 你反复看着手机等待回信。 应该是喝水去了吧，你想着。 过了几分钟，手机铃响，是李响的电话。 你接通听了一阵子没有声音，小声问道：“喂？” 悉索声后，李响沙哑的嗓音传过听筒： “…喂，刚刚眯了一下，打字太累了。” “那我陪你说说话，你休息一下再睡。” “好…” “喝水了吗？” “喝了…” “晚上怎么回去的？” “打车…” “啊？赵立冬不给你找司机找车？” 你有些没控制好情绪，语调不自觉地抬高。 “不用他找，找了我也不放心…” “打车也不放心啊。” “…谁不放心？” “…你吗？” 李响的声音有点抖，你的话哽在喉咙。 沉默的时间度秒如年，他开了口： “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 柔软的被子被你攥在手里揉搓，关心的话有太多句想说，始终挑不出来最完美的那句。 “今晚喝得是有点多，我先睡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不注意听都会被忽略。 “嗯——” 一个字被你拖得很长，李响静静地听着。 “不要…” “不要睡…” “再醒一会儿，时间还不够长。” “你的肝还要消化酒精，睡得太早会生病。” “晚点睡吧…” “睡着了吗？” 你一句一顿，隔几秒就要急着说出下一句。 “你还醒着吗？” “…李响？” 听见你小声叫他的名字，李响轻笑一声。 “嗯。还醒着。” 你松了口气，刚刚一瞬间脑子里甚至产生了去把他摇醒的想法，尽管你不知道他住哪。 “你家在哪呢？” “我在单位宿舍。” “哦…挺好，单人间？那挺好找。” 李响沉默了一下问： “要来找我？” 你有点慌张，辩解的话都不那么完整： “不是。你喝醉了，怎么说胡话，我只是说这个位置不容易错。不会被人弄错。你快睡吧，已经够久了。”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就是忍不住想要试探。 “睡不着了。” “刚刚不是还困？” “现在醒了。” “嗯…怎么样才能睡着。” “你多跟我说说话。” “好…” 你忍不住笑他： “好像小孩子哦，还要哄着睡觉。” 李响在电话那头也弯了嘴角： “嗯。那你给我讲讲故事。” “好吧，小朋友。” 你想了想该讲什么，你也没怎么听过故事。 你用哄小孩的的语气，慢慢地讲故事： 从前有个小白兔和家人去童话森林玩，去之前爸爸mama说，有事情一定要找黑猫警长哦。小白兔点点头。 在森林里小白兔玩得很开心，蹦啊跳啊就被好多好多的小动物们冲散了脚步。 突然，一只大灰狼冲到小动物之间把小白兔连拖带拽的拉回他的小黑屋。 大灰狼的屋子是真的黑呀，黑得小白兔都看不见自己尖尖的小爪子，看不见自己毛茸茸的尾巴。 小白兔没日没夜地哭泣，白绒绒的毛发被柴灰染得黢黑，成天挨饿受冻，偶尔还要莫名其妙地被大灰狼欺负。 小白兔都快变成了小黑兔，但是她依旧每天想象着爸爸mama说的黑猫警长能来救她。 有一天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但只实现了一半。 狐狸老板的手下癞皮狗把她带了出去，大灰狼笑嘻嘻地说：“小白兔，你要过好日子喽～” 小白兔高兴得不得了，蹦蹦哒哒的被拎到车篓子里，它大叫，哇！有好多好多小白兔！ 篓子里的小白兔们叽叽喳喳，快乐地讨论着终于要回家了，回家要和爸爸mama吃好多好吃的，玩好多好玩的。 癞皮狗晃晃悠悠地骑着小三轮，把大家带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是每只小白兔都没来过得地方，金碧辉煌像宫殿一样。 里面的动物都比小兔子大好几倍，有大象、有长颈鹿、有鳄鱼、有犀牛，是平时小兔子们走在路边都要躲着避免被不小心踩到的动物。 小白兔很幸运，被狐狸老板带走了，听说其他小兔子有好几只留在了宫殿。 狐狸老板的家也像宫殿一样大，每天吃得比爸爸mama做的饭还好吃，玩得比爸爸mama买的玩具还好玩，有各种各样的动物老师来教小白兔各种各样的事，小白兔依旧很难过。 小白兔不是不爱学习，就是太想爸爸mama了。 狐狸说，如果小白兔好好学习，做个乖兔子，长大就会见到爸爸mama。 小白兔又高兴了起来，认真地学习功课。 狐狸老板应该是只好狐狸，他从来不欺负小白兔，但是狐狸老板喜欢欺负其他的动物。 有一天狐狸老板因为欺负其他动物被黑猫警长抓走了，小白兔也被发现是白兔一家走丢的孩子。 黑猫警长带长大了的小白兔回家，回到爸爸mama身边高兴的小白兔蹦得特别高，脑袋还撞到了天花板，起了个大包。 白兔爸爸和白兔mama抱着小白兔揉揉她的脑袋，一家人高高兴兴邀请黑猫警长吃饭。 黑猫警长和小白兔说，小白兔，你真可爱。 小白兔害羞地说，谢谢警官把我救出来。 黑猫警长说，不用谢，这是他应该做的。 黑猫警长经常叫去找小白兔一起吃饭、一起去森林散步、一起去钓鱼，每天有数不完的快乐。 从此以后，小白兔和爸爸mama还有黑猫警长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故事很长，讲了很久。 久到你以为李响睡着了， 手机就这样放在耳边听他的呼吸声。 “小兔子是你吗…” 声音突然传来，你被吓了一跳。 压下突突的心跳声，你换上轻快的语调： “不是哦～怎么会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