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

    沈浮白身体结构特殊，受伤的部位也是人类和非人类特性交汇的地方，所以就诊的是和阮元同一家医院。

    一想到阮元只是看到了沈浮白那个举动，便吓到高烧不退，沈念念站在病房门口盘旋许久还是没进去，转头去了另外一间病房。

    阮元高烧还在反复，时而清醒时而昏厥，沈念念坐在她的床头，就听见她的呓语。

    “陆青……陆青……”

    说是呓语，听得却清楚，也就这两个字重复着，眼角滑落的液体，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沈念念深知被困在梦魇中的难受，唤着她：“阮元……”

    唤了几声，她才安静下来，可眼睛始终紧闭着，也不睁开。

    赵晏书正好买好饭回来，看到阮元还昏睡着，便放到一边。

    “你哥哥醒了，你不先去看看吗？”

    沈念念摇了摇头：“我想先等阮元醒过来。”

    赵晏书有些不悦：“你是想先听阮元描述吗？她已经吓得不轻了，就别再让她回想这些。”

    沈念念沉默。

    她并没有这个打算，可她就是不敢进病房，看到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沈浮白。

    “抱歉，我说话有点重了。”赵晏书软下声来：“其实没那么可怕，只是阮元看到沈浮白抽掉触手的时候，应该是让她想起陆青被砍掉触手的样子了。”

    他倒了杯水递给给沈念念，可见病房一直都是他在照顾着，沈念念对赵晏书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一副温厚好亲近的样子，后来抓捕沈浮白的时候，沈念念又觉得他凶狠异常，如今看来，自己的第一印象并没有错。

    赵晏书私底下似乎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测了下阮元的体温，看到电子体温计上面显示的数字是绿色的，才在沈念念身边坐下，唠起家常。

    “从前陆青被抓来实验室的时候，阮元就是对陆青最好的人，我那时候还以为，阮元只是单纯的善良，可惜陆青从不领情，他将触手缠在阮元的脖子上，拿阮元的命威胁我的时候，是真的下了死手，陆青将她扔在几里外的草地上，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那么孤零零地昏迷在草地上，脖子出现了一道道青紫的痕迹……”

    阮元坚决要留在实验室，而不小心放出陆青被威胁，会让她被开除，所以赵晏书帮她瞒了这件事。

    “后来知道了他们两个的事情，我才更加确信，他们这种生物，永远都是白眼狼，谁对他们好都没用，他们不会在意任何人。阮元早都比我明白。”

    沈念念默了默：“我无数次听过同样的话，原来……”

    “但是沈浮白不一样。”赵晏书接过话道：“他被电击到那种程度都不伸出触手，因为他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只要坚持过去了，就能躲避现在的这些事情。可却因为陈霖对你用针，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触手暴露自己。”

    她不是没想到过，只是脑子自动想屏蔽那些画面，逼着自己想沈浮白不好的地方，自动归结为利用。

    赵晏书到底是实验室的人，开导沈念念也有自己的目的，看她样子似乎也听进去了点，便趁热打铁道：“他不在意别人，却很在意你，所以你去劝劝他吧，给他一点希望，让他别这么发疯找死。若是他死了，你爸妈不也会难过吗？”

    到底是养了那么多年的。

    *

    既来到这里，终究是要进去见一面的。

    沈念念推开门，便听到了锁链擦过床边的声音，沈浮白再次看到她，也没了上次的波澜，只是见她一直没动作，还问了句：“不进来吗？”

    他的手脚都被束缚住了，被子遮着他的触手，大约也被什么东西束缚，整个人看起来别扭难受，旁边还放了一个大玻璃缸，像是专门为他放的。

    也是，他的触手要是受伤了，泡在水中总能好利索。

    沈念念偷偷调整呼吸，踱步到他面前，褪去从前的善弱，冷着声音问道：“为什么要扯断触手？”

    因为被束缚，沈浮白连坐起都没办法，只能稍微测个身看向沈念念，铁链声尤其刺耳。

    他反问：“念念，你现在还会担心哥哥呢？”

    沈念念和他眼神一对视就有些胆怯，装作轻蔑看向别处：“你要找死就找死，非要选在我去看完你，别人都以为是因为我，用我爸妈威胁我来说服你。”

    他没声好气：“那我晚点再找死。”

    沈念念怒了：“你第二次扯触手的时候用麻醉药和止痛药，分明怕疼，第三次用速效救心丸和止血药，又分明怕死，你到底想干什么？撒娇吗？非要每时每刻都把你用铁链拴住才满意？”

    沈浮白安静了一会儿：“以后不会了。”

    沈念念什么答案都没得到，也听过沈浮白故作答应却又再次拔掉触手的事情，她始终不放心。

    明明很想知道为什么，却又忍着不开口，只道：“爸爸mama不希望你出事，我更不希望他们暴露在公众的视线中，只要你答应不找死，陈霖便不会让大家知道是谁生育了你，抚养了你。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是如果你可以做到的话……”

    沈念念坐到他的床头，俯身靠近，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想发泄就告诉我，我随时回来给你发泄。”

    她语气决绝，如今对这样的事倒是坦然。

    沈浮白的手中感受到久违的柔软，忽然一笑，有些苍白：“你还真是懂，我最需要的是什么。”他揉了揉沈念念主动递上来的胸口：“几个月没碰，都变大了。我可真是离不开你的身体，可惜……等我身体好点，你一定要来看我。”

    他答应得痛快，手却收了回去。

    “说好的，哥哥，你要听话。若是再有一次，我就不会再来见你了。”

    沈浮白躺平身体：“抱我一下吧，盖个章。”

    沈念念心头一动，贴近床面，像是压到他，抱他的动作很轻。

    沈浮白埋头到她颈间，闭着眼感受了下：“若我变成正常人……”

    话说了一半，又哽在喉头。

    半晌才开口：“你让阮元联系一下陆青，让他偷偷来见我。”

    沈念念带着警惕：“你是想让他来救你吗？”

    沈浮白轻笑：“我见一见老朋友而已，你放心，绝对不是让他来救我。”

    *

    又被他骗了一次。

    沈浮白忽然消失，实验室大乱，却又不敢张扬，阮元说什么也不告诉沈念念怎么联系陆青的，只告诉她沈浮白说过不会伤害她的父母，让她放心。

    沈念念气急了：“我当然知道！他刚断了三根触手，身份也已经曝光出去了，出去能去哪？被人抓去炖了还差不多！陆青不是只在意同类吗？他这么把我哥带出去，不是让我哥更危险？你让我联系一下陆青，我跟他说清楚。”

    “联系不到了。”

    像是故意要隐藏沈浮白的行踪，陆青斩断了和阮元的最后一丝联系。

    比起阮元，他更在意自己的同类。

    不该给他带话的，沈念念就从来没摸清，自己这个哥哥心里想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