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倔强的食人花

    这世间原本只有四个种族，人、神、巫、妖。所谓仙魔不过是神族点化的结果。

    神明作为上界唯一种族，为争夺信仰资源内斗多年。吉神与凶神分别从下界扶植追随者飞升，也就是后来的仙与魔。

    后来最终一战中神明相继羽化归尘，继承他们力量的仙魔两族便成了战力最强的两大族群。

    巫族因是灵体所化，诸神之战中元气大伤几乎灭族，族人大多隐藏身份分散各地。如今九洲中有城池家园的大族，便只余仙、魔、人、妖。

    无论是楚袖还是魂冢深处的血藤，要给天赋溯源便须从妖族查起。

    而与仙魔这类后天阵营形成的族群不同，妖族血缘上天生连接就更为紧密，领地意识也更强烈敏感。

    所以在进入妖族领地之前，为免身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窥视，明若珩同楚袖选择先去坐落于妖族同仙族边界的黑市改换气息。

    其实楚袖换不换身份倒无所谓，她只要刻意将本体外显，看上去与寻常树妖藤妖也差不多。只是她百年前曾在妖族边界驻守过，为免被人认出才需做些伪装。

    相比之下明家作为地地道道的人族飞升后裔，明若珩无论气息还是那张脸都更惹人注意一些。

    所以当两人戴着黑色斗笠进入位于地下河内的墨渠黑市后，楚袖只是服下换形丹便可混淆气息，明若珩却需接受婆娑镜的洗礼。

    这面婆娑镜据说由五百只变色龙的灵魂炼化，可以将各种族的身外化身伪装成天生血统。

    楚袖仰头看看不远处一面墙大、泛着诡异光芒蠕动的镜子，即使见过多次还是觉得有些反胃。

    “我出去换身衣服，”　她皱眉道。这家店千年历史了，主人只求财不问事。为保护客人隐私，婆娑镜四周在他们进入后就升起结界，倒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

    明若珩带着丝好笑看她神情，扬手允道，“去罢。”

    当然，其实也有其他事情。

    楚袖来到黑市巷尾一家破破烂烂一看便不富裕的医馆，里面掌柜是只七星虫。她给了五块灵石，将袖中晕成蚊香的黑蛇留在那里。

    只有一个要求：活着就行。

    “我这弟弟被人打坏了脑子，醒来性情估计会十分暴躁。”　她同七星虫妖解释。

    “不过无妨，”　少女从黑蛇肚子拔下一枚鳞片，笑眯眯安慰道，“把这枚鳞片交给他即可。”

    “这枚鳞片...同他肚子上的其他鳞片...有何区别么？”　七星虫妖犹豫片刻发问。

    “哦，没区别。”　楚袖耸耸肩，“你弄丢了再拔一片也行。”

    “这——”

    “我弟弟心思直，你给他这枚鳞片让他自己琢磨，他心思用在别处就不拆你的医馆了。”

    “这——”　想要拒绝。

    “他血统不错挺值钱的，你也可以拔几片留作纪念。”

    .......沉默

    “如此了解弟弟性情，您必然是位好jiejie。”　七星虫妖诚恳道。

    “客气客气，长姊如母罢了。”楚袖拱手敷衍。

    安置完大麻烦后楚袖从医馆出来，服下丹药原地一转，就成了身着墨色窄袖袍衫，一头长发侧编成大辫子垂在胸前的食人花妖少女。

    因着血统外显，少女毛绒绒的茂盛长发中混有几缕幽暗墨绿，在耳际开出一朵牙尖嘴利带锯齿的小花，大摇大摆彰显着食人花妖的吞噬天赋。风一吹那锯齿偶尔开阖，好像随时要抓点什么来打打牙祭。

    每个人服用换形丹的效果都不太一样，与服用者的自身功法、性格都有关系。楚袖早就猜到自己会换形成某种植物，变成食人花妖倒是出乎意料。

    也许一路上她虽然面色平静佯装无事发生，心底却十分暴躁吧，楚袖默默想着。

    快些查出血藤，宰了慕容青，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她还去过她的逍遥日子。这几日她一直这样对自己念叨，连带路上碰到不长眼的劫匪，动手时都血腥了些。

    虽然她的一贯策略是低调，然后一击毙命。但如今...算了，让那些不长眼的提前被吓走，也算给自己将来继续开情趣店积点德。

    她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路上顺手又买了条骨鞭缠在腰上，彻底坐实了食人花暴躁不挑食的刻板印象。

    楚袖就这样一副随时发疯不好惹的模样回去找顶头上司，穿过暗河幽冷隧道，走下深不见底的陡峭台阶，一句“我回来了”刚要出口却噎在喉间。

    婆娑镜前的身影回头看她，一瞬间昏暗潮湿的房间内都明亮许多。

    男人一头漂亮的银白长发蜿蜒垂下，龙鳞显化为一团模糊面容的轻雾，在看到楚袖后化为面纱遮住下半张脸，只余一双琉璃瞳微弯。

    是银龙的天赋，隐匿。

    “寒商，你见过的。”　男人解释道，他的身外化身。

    楚袖也不知道那条凶神恶煞的银龙，怎么外显到明若珩身上就成了这么副冰冷中带着点娇的模样。

    她连忙移开视线，又听男人告诉她，“其实还有尾巴，被我收起来了。”

    话落一条波光粼粼的银色长尾从他衣摆下现出，蔓延至楚袖视线中，华丽得想躲也躲不掉。许是潮湿空气有些冷，落地时尾巴尖的薄翼颤了颤，像初雪后松枝上的冰花。

    她吓到一般猛地后退，侧身抱臂语气生硬道，“太显眼了，快收起来！”

    男人闻言一愣，低声问，“你不喜欢？”

    楚袖这才意识到自己话中防备意味太重了。

    不是不喜欢，就是因为太漂亮太喜欢楚袖才会下意识抗拒，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又会掉入明若珩的陷阱里。

    院长的手段她清楚，只是以前并不在意用到自己身上。如今在意起来难免矫枉过正，连带对一切美好都失去信任了。

    这是不对的，楚袖对自己说。做生意都还讲究好聚好散，就因为人家不喜欢你，你就做出这么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没有，”　她连忙调整心情解释，“我刚服下换形丹不太适应，说话没过脑子您别在意。”

    这话语中的客气令男人眉头微皱，但也没再说什么，只走近些看向楚袖鬓边小花，“这是？”

    龙尾在他行动间便被收起来了，他没再问楚袖喜不喜欢。

    没了那抹银色，房间内重新恢复昏暗中闪烁诡异光芒的模样，令人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空。

    “食人花”，她回答。

    感受到有人靠近，鬓边那朵小花张大嘴巴，锯齿散发危险气息。

    “有趣”，明若珩评价。

    他拿起一缕头发伸到小花跟前扫了扫，食人花嘎吱一咬，那缕银发瞬时断了一截。

    “好凶。”　他低低笑道。

    楚袖觉得尴尬，手指凶巴巴摸索着狠戳鬓边那朵不识深浅的蠢花，“吐出来！”

    “无妨”

    明若珩笑意更甚，好像对那朵蠢花很感兴趣，又继续上前两步，直至两人脚尖相触。

    就这么沉默着看它吃了会儿头发，楚袖才听到男人问，“司羽不高兴吗？”

    很随意的语气，仿佛只是哄哄小孩子。

    “没有。”　楚袖闭了闭眼。

    “嗯。”　不置可否。

    一截吃完了，明若珩又拿头发去喂。两人站的很近，楚袖能看清他眼尾一块泪痣大小的龙鳞，一闪一闪的。

    太近了，楚袖不由后退，小花呲着的大牙咬了个空。

    余光里美人逗弄的手一僵，面色终于淡下来。

    “走罢，去妖族。”

    他从她面前经过，衣袖带起微风，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