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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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骐远远拱手道:“听到笛声不俗,过来看看,没想到是申统领。” 薇薇想站起来,被申鸣紧紧抱住,几次都无法挣脱起身。只有竹凡站起来了,摇摇行礼。申鸣不但不起身,还故意把双腿分到最大,很不客气地正对着季骐。 “原来是季大夫,请恕在下不便起身。”申鸣倨傲地说。 薇薇责怪地剜了他一眼,申鸣故意让季骐以为他下面起来了,而且他正抱着薇薇,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薇薇猜想,季骐应该也看到了他们三人在一起,那景象真是不堪入目,她后悔极了。 薇薇使劲推开申鸣,还是站起来。她又恨这动作太明显了,显得那么刻意。她现在在季骐眼里一定是个yin乱放荡的女人,而且他没有错。薇薇竟然接受了一个又一个男宠,她还主动和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坐在一起,这一切都太荒唐了。 薇薇后悔地都要哭出来,也不知季骐是真不在意,还是很会装,完全没留心薇薇这边,只对她简单施了一礼。 然后,季骐对申鸣一揖到地:“那日多亏申统领相助,下臣谨记于心,日后定当报答。” “哦,那是你啊?隔太远我都没看清。” 季骐笑了:“申统领眼力绝伦,能看清山下一柄剑,如果没看清在下,一定是刀剑反光太刺眼吧。” “就是的,反光太刺眼……”申鸣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我帮的是主上的臣僚,不是为了帮你。要是没别的事,请别打扰我们了。” 季骐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和三个人告别。分明是看清了薇薇,又像根本没看到是她,始终没再和她有眼神接触。 季骐走了以后,薇薇低着头对竹凡说:“就算你常来找我,也不会被主上注意到的。他喜怒无常,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怨你,还是少沾这些事吧。” 她又对申鸣说:“你也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干两份活,又不多领一份俸禄,意思到了就行了。” 她推开申鸣,一个人怏怏走回去。 长达半个月的春蒐结束,周昌回到熟悉的紫薇殿,只觉得怎么也坐不住了。 萍夫人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笑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都爱去游猎了吧?一般人拿把弓就叫打猎了,国君行猎前呼后拥,自由畅意,哪是一般人能想像的?” 周昌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把心玩野了。对了,你腰上那是什么?我怎么看好多人系着那个?” 萍夫人解下,递给他看:“因为快到祛邪节了,大家都带个桃木牌子,驱邪避凶。” 周昌看这个巴掌宽的小木牌,竟然雕刻地十分精致。纹样还分两层,下层是桃花,上层是“宜其家人”四个周篆。 “这是最近的流行吗?还是哪里传来的风俗?” “也没有,就是一个厨房的切菜小工,特别会给瓜菜雕花。大家就请他雕些好玩的东西,戴着新鲜。薇薇还让他做了桃木手镯呢,过两天主上准能看到。” 周昌大异:“一个切菜的,还认字?” “是个奴隶,谁知道以前是干什么的。不过他人很老实,主上不会为这点小事为难他吧?” “不是,我最近懒了,正想找个刀笔小吏。如果是奴隶,无家无业,没有伙伴亲朋,倒是正好……” “那我把他叫来,给主上看看吧。”萍夫人说得轻快。 周昌拿着桃木牌不还,似乎还有话说,却欲言又止。萍夫人装作收拾信札书简,静静等着他。 周昌终于开口:“你以前说过,先王不禁止内廷妇女与外交往,所以宫嫔女官们,都很喜欢他。” 萍夫人甜甜地笑了:“先王本来就是很受女人喜欢的人,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女人还是喜欢大度的男人吧,不喜欢拈酸吃醋,不放过小节的男人?” “嗯……”萍夫人想了半天,“这要分情况。女人喜欢真诚的男人。装作不在意,但是心里过不去,还不如直接说出来。” “只是随便聊聊,我没有心里过不去的事。” “我知道。” 周昌又说:“我一点也不像先王吧?不是那么风趣,也没有雅致的爱好,心思不够细腻,连rou麻的话都说不了几句。” “主上性格沉静,务实可靠,很像先夫人。” 周昌沉默良久,才艰难地问出来:“他们以前,感情好吗?” 萍夫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看着尘封的记忆说:“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女孩,也记得长子出生的时候,先主说,有了这么健康的继承人,以后再也不需要侍妾,也不要再生别的孩子了。就我们两个人,平平安安过一生,然后把一切都交给这个孩子。” “看吧,男人的话不能听。最后,不但我母亲死于难产,他续弦还娶了个贱人。” 萍夫人对他这番刻薄的评论很不以为然:“夏夫人的事先不提,先夫人怀有公主,遭遇不幸,也不是先主的错。” “你也不是小孩了,这种事,他愿意控制就能控制。” “这么容易控制,你为什么不控制?” “萍儿,你为什么还替他说话?他都死多久了?骨头都化了,你赶快嫁人吧!” “平时我懒得说你,你应该叫我萍姨!萍姨的私事小辈不要管!你真的心思很不细腻,也不会说话,怪不得你连薇薇都拿捏不住!”萍夫人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为什么要攻击我?女人都疯了吗?对她们好的人全不在乎,就爱一些风流倜傥的废物,也不管他们怎么对她……” “大逆不道!不许再说了!”萍夫人气到发抖,“不许说先主坏话!先主,先主他……” 周昌见她真生气了,也就不继续说。他站起来,把木牌递过去。萍夫人抢过木牌:“要不是看你现在比我高,我还去找个扫帚教训你……” 周昌想道歉,说出来的话却是:“你要是寂寞,我去营里给你找两个嘴巴严实的男宠吧?” 萍夫人嫌弃地看着他:“你哄女人的手段,连先主膝盖的高度都不到,也就薇薇能咬着牙忍下去。因为她是奴籍,除了忍着你那些烂招,她也没别的办法。” 薇薇尽量礼貌地把竹凡送走。她对竹凡很有好感,如果放在一年前,拒绝他的好意是她不识抬举。可是薇薇不想卷入太多男女关系,真的放浪无度,醉生梦死。 如果竹凡他们,甘于和她维持点头之交的友谊就好了。薇薇知道这个要求太高,如果她不付出任何东西,他们凭什么哄着她开心?如果他们不刻意逢迎,大概也不再那么可爱了。 竹凡出门时,差点和迎头走来的人撞上。他定睛一看,是季大夫,便侧身让路,心想,怎么每次都遇见他? 季骐看到竹凡,也稍微惊讶了一下,心想,怎么老见到他?季骐马上就想明白了,他肯定是出于同样的目的,总围在薇薇身边,所以才多次碰上。季骐哑然失笑,讪讪与竹凡致意,走入薇薇的小院。 薇薇刚送走一个,又来了一个,猜想他们俩一定在门口遇见了,也十分尴尬,恨不得干脆称病算了。但是见了竹凡,不见季骐,似乎更尴尬,她正窘得团团转,季骐已经递上了帖子。 薇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出去和季骐问候寒暄。两人都有些狼狈,相对无言。为了打破僵局,薇薇决定说点别人的闲话,便问:“我听萍夫人她们,都叫主上‘老爷子’,季大夫知道原因吗?” “这是内廷对先主的称呼。三年前先主暴病而薨,为了表示对新主的效忠,她们就继续这样叫。” “这样啊。我总觉得萍夫人地位超然,她和先主……” “她是先夫人身边,年龄最小的侍女。当然,是说的虞夫人,不是夏夫人。在夏夫人手里,她们这些人受尽折磨,今上回来以后,才把她们提拔到管事的位置。后来,也给她们置办嫁妆,做主一一嫁人了,最后只剩了萍夫人。她和先主,应该只有脸熟而已,可能都没说过话。” “这样啊……” “不过,先主耽误的女子,又岂止萍夫人一人?虞夫人和夏夫人,到临死前都没有怨恨过他,男人做到这个地步,怎么也值了。” 啊?夏夫人死了?薇薇想,这倒不意外,这对她来说,也不是最坏的结局。 季骐喝了杯茶,送上礼物:“一些春花做成的胭脂香粉,小东西不成敬意。” 薇薇接过木盒,对螺钿镶嵌精巧的盒子大加赞赏,里面的东西也都是独具匠心的化妆用具。只是平白无故送些脂粉,也太暧昧了吧。 薇薇挠挠脸颊,问:“又是公子家人,逼公子来的吗?” “我自己愿意来。但礼物是他们替我准备的,也许有些越礼……“ “敢问,是令兄的意思吗?” “没有,他们不会拿这些小事去烦我哥哥,是在京城的族人,自己见风使舵拿的主意。” 薇薇点头:“却之不恭,我还是收下了。可是公子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这里门庭若市啊?” 季骐一咬牙,开门见山道:“我知道。所以我也想问,小姐踏青节有什么安排吗? 想不想和我去郊外骑马?” 薇薇怦然心动,她不敢相信季骐说的是那个意思,为什么他会和那些阿谀媚上的人一样?又或者是薇薇自作多情了,其实季骐叫上了一大帮人,也许连周王也在内。 季骐看她犹豫不决,自己打个哈哈:“没头没尾这样说,是太突兀了。我也是心急,怕别人抢了先,因为最近,觊欲小姐的人很不少,我不想明珠暗投,于是急匆匆问出这种话,轻薄无礼,赎罪赎罪。” 薇薇低头说:“无论是什么原因,子驹公子愿意搞坏自己的名声,和我这种人有牵扯,我……非常高兴。” 季骐松了口气:”小姐太谦虚了,世人皆知小姐走到这一步身不由己。如果下臣有机会,愿意帮小姐把接下来的路走得平顺些,既然主上也允许,那就更好了。” 薇薇心花怒放,第一次在心里感谢周昌。幸好他有古怪的癖好,又幸好他没心思应付薇薇,竟然成全了她对季骐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