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无题

    这个男孩子，就是北原律。

    北原律从不信任任何人的帮助，哪怕你帮过他的忙，哪怕你和他同一个年级，他本也没有把你当回事。

    直到你的班级里，有一个女生，发现了北原律的家庭住址跟你是一路的，让他像个“侦探”一样，跟踪你，报告你的行为。

    北原律是对你有几分兴趣，也拿到了女生的预付钱，决定接单去探究你的举动，这一观察就是一个月。

    北原律观察到，你就是那个一直不羁地、穿裤子不穿裙子、在学校颇有名气的女生。他不得不猜想，你到底是不在乎学校的流言，还是说，会像他那样蛰伏着、等着有朝一日报复回去。

    你跟所谓的伊藤苍介大哥，看起来并不像是情侣关系，因为你对伊藤苍介没有半分亲昵的行为举止。真要说起来，你跟谁的相处，都不亲昵。

    既不讨好、也不畏惧任何一位同学，任何一位老师。哪怕伊藤苍介，是一位众人眼中某汽车公司董事长的公子；据说跟同辈中的青龙会老大，也能说得上是称兄道弟。

    可是，你周末的穿着，就是十分普通甚至说是便宜货，简单的外套、白色的上衣、蓝色的牛仔裤。

    这样的便宜货，北原律想，跟自己穿的一样啊。穿着不考究，住的地方也不算是个有钱的房子，你哪里来那么强大的抑制力不去自卑、攀比呢？相比于你的同龄人而言。

    毕竟其他女生，不论自己想不想穿得好看，在周边有富贵公子的情况下，总会想着，自己要是更有钱些、就会更体面了。

    你的行为，在同辈之中，可谓说是奇怪了：周中穿学校制服，连续四周的周末，也永是那一套一样的服饰。即使其中有一次的周末，你是和伊藤苍介在一家拉面馆吃午饭，他似乎也没有得到你的“优待”。

    你在欲擒故纵吗？

    你身上矛盾的地方也在于，除了他本人以外，你身边仍有个女性在跟着你，这个你是否知情呢？那是一个瘦瘦的大婶，五十多年级了，跟在你身后的时候不是挎着一个菜篓子、就是拎着一个布袋子，一副普通家庭妇女的样子。

    他想，怪不得你那天敢出手帮自己出头，这个女人对你没有坏心思，可能只是向你的相关人员报备行程的。如果你当天真出了什么事，女人不会袖手不理的。

    对于跟踪这一件事，她做得十分地业余，北原律只能这么说。这个女人，每次看着你到学校，转身就走；看着你到了家门，转身就走；好几次都是你都尚未踏入校门或家门的时候，她就转身了。——看起来，她并不热爱她的职业；当然，也可能是对她而言，你的行程十分固定，容易让人松懈、同时对她也没有那么紧要。

    你的行程确实十分的固定。北原律知道了你原来回家的路，跟他是一样的，只不过之前一直没遇上你，他的家也住得比你远。你以前的回家时间是更早一些。而北原律是放学后还要去某个店铺打工。

    你放学后到了某个时间点，绝对会离校。到家的时间点，波动偏差不会超过五分钟。

    你的周末要处理的事情，似乎也无非那几样。北原律想，自己都能把你做过的事情，几点钟做的事情，差不多推算出来。

    你周六的早上也依旧会早起，似乎是在院中练习英语口语，在一声声清脆的鸟啼中，你的声音同样婉转出色。你当天下午，要么是在给整理屋主高桥太太的院子，要么是呆在二楼的房间里。你周日的早上会去市图书馆，如果是当天和伊藤苍介有约，你就会把去图书馆的行程取消。

    这一周的周日，北原律依旧跟着你，去了市图书馆。他好奇你看了什么书。你的上周日看的是《伯恩斯焦虑自助疗法》。你明明是表面那么冷淡的一个人，私底下也会焦虑吗？那么这一周日呢？

    市图书馆在周日也没有多少人，安静得翻书页也得放轻声音。在这种环境下，自身的一次吞咽，可能都得考虑是否吞咽口水的声音，是否有被人听到的尴尬。

    你仿佛在看一本什么书，神情十分地肃穆。北原律从来没见过你现在的表情，说实话，你上课的时候，也没那么像现在这么认真。

    北原律那双好看的眼睛，朝着你的方向眯了眯。像一只耐心捕食的小豹子，过了许久，等你走开，才朝着你原先站着的书架的方向走去。

    可惜你手里拿的那本书，这个图书馆里只有一本。北原律去找图书馆店员，耍了个花招问原来的书架，P-3804放了本什么书。

    北原律一脸乖巧的初中生模样，他的脸蛋精致，笑起来咧开的薄嘴唇和整齐洁白的牙齿，让女店员好感顿生，可以说是目晕神迷。

    女店员十分情愿地查询完档案后，却对北原律一副同情的表情。她还很年轻，却已然好像知道怎么摆出慈母的笑容。她跟北原律说，他要找的那本书是，名字是《关于<洛丽塔>的“圈套”及恋童癖行为研究》。

    女店员还万分关切地问了句，“小同学，是否出了什么事情呢？如果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jiejie会帮你的。”在北原律拒绝后，还坚持给他留了自己的号码，让他有事联系自己。

    北原律还是等到你出图书了再走。他的面上不显，但是对你会看这种书，有点惊诧，但又不觉得意外。以他的审美来说，你算得上好看。好看的女孩子，多少会遇上一些麻烦事。

    北原律跟着你身后很远的地方，他虽然一心考虑你所看的书的事情，但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原先跟在你身后的女人，今天一天都没看到她的身影。

    现在天气已然算晚，近六点半，天还有一丝白亮，但是走在巷道中，就有一种朦胧地黑。

    因为北原律跟着你的距离比较远，再加上拐弯、红绿灯等等，你的身形并不是时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傍晚的空气有些浑浊，似乎总有些尘埃随着风要往鼻腔里灌。你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北原律的视野有一会儿了。

    他感到奇怪，正常来说，你不会偏离回家的路线。他也不认为自己的行踪会被你发现。他做过不少次类似这样的事，还没有一次被发现的呢。

    他一个一个巷口寻过去，终于在一个巷口发现了异动。

    北原律看到一个长相丑陋，身材微胖的中年人，把你围在了窄窄的巷子里面。通过丝微的天光，北原律能看到你从来淡定的脸上、出现了嫌弃的神色。皱着个小鼻头和眉间，好像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怪味一样。

    北原律差点发笑，看出了你的困境，本也不想救你。但冲着你让他真心发笑的面子上，还是正经地叫了一声你的名字，“祐子！”

    “你跑到这里干嘛，我等你了好半天了！”说完，他还真露出了笑容，就是笑得有点假。

    本来困住你的中年人回过头，目光还残余着对你的贪婪之意，被打搅了兴致使他的脸色很难看。中年人看着北原律，问，“臭小子，你管什么闲事？”

    “大叔，我觉得你最好离开了！”北原律的假笑不见了，变成一副不在意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猥琐的中年男人。然后北原律对着你的方向说，“你还不过来吗？”

    你扬了扬眉毛，将中年男人的手推开了，向北原律走去。这一刻，你觉得北原律顺眼极了。

    对比这个大叔，明明一脸凶恶，还装作友善，想骗自己去吃饭，对自己充满了攻击性，那样的表情真地让人愉悦不起来。

    中年男人实际上看到了北原律的模样，只能任由你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走到你住处的门口时，你跟北原律说，“我有一个交易，你感兴趣吗？”

    “哦？”北原律一脸感兴趣的表情，并示意你说下去。

    “你认为你的职业素养很好，希望你能为我工作。”

    “这么说，你发现我跟踪你的事了？”北原律眼睛看着你，眯了眯，像一只危险的小豹子，尽管他只比你高十几厘米。

    “是的，你跟踪我一个月了。我想凭借你的家庭情况，应该是有人付钱让你这么做的。为此，你推了路口那个豆腐店老板的临时工作。”

    “你反跟踪我？”

    “不用跟踪那么麻烦，这种事想一想都能明白的。”

    你看到北原律的眉眼rou眼可见地温和了起来。他说，“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工作？像之前跟着你的那个女人那样？”

    “是的。你做得比她更专业一些，你跟我同路居住，而且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对我的恶意和攻击性。”你想，那是叔叔给自己请的，一直跟着自己的山边太太，今天应当是来不了，却没有提前请假，实在是不专业。

    “原来是这样。你的行程，需要我向谁汇报吗？”北原律知道那个女的，肯定不是你自个儿手底下的人。

    “以后不会再需要了。”你想以后，亲自向叔叔报备行程，你有观察到，叔叔最近越来越焦虑了。你最好能将叔叔对你的安全担忧，一劳永逸地消除掉。“不过，我希望你还身兼我的保镖。”

    你跟北原律说明：1.不需要他保护很久，到初中毕业为止的每个周末，为期两年的交易。

    在你需要帮助时，他到你附近就行。比如今天傍晚那个中年大叔的事情。

    2.你不会令他做保镖以外的事情，不会令他跑腿，尽量不耽误他的学业等等诸如此类，他保有非常大的人身自由。

    3.鉴于他只比你高一点点，身板也非常瘦削，你会除保镖的费用外，额外给他一笔钱，让他报跆拳道班也好、散打班也好，进行身体修炼。与此同时，你给了他一笔钱，应对因为即将到来的身体修炼，而产生的大量蛋白质消耗。

    4.但你希望当时他被好几个人围着攻击的事情，不要再发生，这样会不利于他作为你保镖的形象。如果伴随着身体素质提高，这种事情却再次发生，你会直接判断北原律不具备解决争端的能力，会将他开除。

    5.你跟他确认他资金接纳的方式，现金还是银行卡。

    北原律听完，哈哈低笑了两声。这回他传递给你的情绪是开心，你很明确地感知到了，你的判断是，任何一个生活拮据的人，如果能再有一个开源资金的工作，都会比较开心的。

    他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能做主，请我当保镖吗？

    你很直截了当地说，“我可以！”你有把握这一回叔叔不会拒绝你的计划，而且，你用的是你父母遗留下来的资产，不会动用到叔叔公司的资金。

    他说：你是不是需要将高桥先生打一顿？他对你有性幻想吗？

    （高桥先生，那个给你提供住处的男人；他的妻子目前和他陷入纷争。）

    你很惊奇地回复：我不需要你打高桥先生。我不知道高桥先生对我是否有性幻想，我也没兴趣知道，也不在乎。而且任何人对我有性幻想，只要没给我产生麻烦，都不需要被打一顿。

    北原律说，“好的，我知道了。那么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看来对你有性幻想的成年人另有其人。

    你说，下周。

    他安静地点了点头，渐行渐远的背影，身旁偶尔经过少年人的自行车，恣意嬉皮的笑闹声；偶尔经过一脸愁苦的求职人，挎着公文包低头行走；几只隐约的小鸟，站在电线上打理羽毛；远远看去，像一幅安静的世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