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祭（西幻、百合、清水）

    年仅十六岁的圣女是光明城内最美丽的姑娘，有着一头太阳一般的金发和一双海水一样湛蓝的眼睛，每次她站在苍老的教皇身后，美貌得就像是春日初生叶茎，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颈上泛着漂亮的光，仿佛光明神的目光也在她的身上停留不去。

    在每年光明神的诞辰，教皇会带着圣女一起在城中央的祭坛上赐福给信徒们，足够幸运的贵族可以坐在离圣女最近的位子。他们希望自己能有幸得到圣女的单独祝福，相信这会给他们带来整整一年的好运。其余时候，圣女总是居住在光明神殿的最深处，从不外出，也不允许任何人觐见。教皇告诉信徒们圣女日夜都在向光明神虔诚祈祷，才换来了那些祝福持续的效力。

    圣女桑·阿尔特苏利亚将手中的鱼食丢到水里，不屑道：“他在放屁！”

    她新认识的朋友坐在她背后的树荫下，面目隐藏在斗篷的兜帽投下的阴影里，叼着一根鱼草，细长叶子随着她的嗤笑声抖了两下。被鞣制成褐色的魔兽皮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饱满的胸脯和充满力量的瘦劲腰肢。那双较常人来说更为修长的双腿此刻正随意地交叠在一起，甚至延伸到了树荫外面，在草坪上投下阴影。

    等她笑够了，才拿下那根尾端白色的茎部已经被她咬得都是细小坑洞的鱼草，随意投入了湖里，说道：“这可不是淑女该说的词语，桑。”

    银色的光明鱼们抛弃了桑的鱼饵，转而去争抢那根鱼草。

    桑生气道：“为什么它们总是喜欢你多过我？而且，放屁这个词是你教给我的！”

    “你又说了一遍。”女人无奈道，换来了桑带着怒气叫她的名字：“欧什！”

    “放轻松，我的小姑娘，你今天有些过于焦躁了。”欧什道。

    桑终于安静了下来，她泄气地将手中鱼食全部洒净了水里，走到欧什旁边坐下，抱住自己膝盖，头埋进双臂里，不说话了。在她身后，金色的卷曲长发一直铺到了草丛上，白色的带着蕾丝花边的繁复裙摆被主人粗暴地卷了起来，在腰间堆作一团，露出她陷落在丝带之中的纤瘦脚腕，踝骨起伏处柔媚得像是一座沾了糖的小雪山。

    欧什偷偷撩开了一边眼皮，瞥了赌气的圣女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儿，坐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就伸手扯了扯她的披风，委屈说道：“对不起。”

    欧什没说话。

    桑生了气，用力一拽，将欧什的肩拽得歪了一歪。她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凑近了欧什耳边，做贼一样地压低了声音，威胁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的把柄在我手里？”

    欧什又在笑她，她笑够了，才耷拉着肩坐了起来，不再靠在背后的树干上，将宽大的兜帽向后捋去，露出她墨蓝色的发丝和饱满的额头。她五官的轮廓要比桑还要深一些，眼睫长到像是海葵的触须，又细又密，两颗海蓝色的眼珠深邃到光线也会迷失其中，鼻梁高挺，嘴唇的颜色很淡，但是和她苍白到像是从没见过阳光的肌肤相比，这两片薄薄的嘴唇立时像是贝rou一样柔软而丰沛起来。

    她侧头看向刚才还恶狠狠的小姑娘，眼珠里映出她的倒影，认真对她道：“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呢，圣女殿下？”

    桑突然没了声音。

    一个月前，那些哑巴一样的侍女带来了她新来的护卫。这是她主动向教皇要求的，理由是她马上就要年满十七岁了，距离献祭的时间越来越近，她惧怕会有其他邪神的眷属为了遮蔽光明神的光辉而伤害她。

    教皇本来并不想答应，可是圣女坐在巨大的彩色玻璃窗之下，阳光穿透这些画着圣主和天使的画面，在她身上投下斑斓的影子。教皇抬起头，便看见持剑的那一位天使的虚影站在她身后，顶住穹顶的巨剑仿佛能随时斩下。他咽下了原本滚到舌尖的拒绝话语，允诺了一个好字。

    再之后，桑就遇见了欧什。

    在侍女退下后，桑站在台阶上，矜持地抬高了她的下颚，居高临下地对那个明显是冒险者打扮的女人说道：“你不是教皇指派给我的护卫。”

    “我是欧什。”女人带着笑意答道，她摘下了自己的兜帽，按照冒险者的礼节对桑行了礼，“从今日开始，为您效劳。”

    桑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带着一点意外地打量这个古怪而陌生的女人，有些纠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最终她决定先握住她的把柄。

    “教皇不会指派光明骑士团之外的人来当我的护卫。”桑冷声说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异教徒？”

    “因为我听说这里有整座光明城最漂亮的姑娘。”欧什笑着答道，她没有再给圣女继续诘问她的机会，对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姑娘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殿下，无论你想要什么，我这个异教徒相比光明骑士对你来说都更有利，不是吗？”

    桑不说话了。她被说中了心思，却又不肯就这样认输，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一点小把戏而已。”欧什答道，她拿出了一个装着淡粉色粉末的小瓶子，“这是用光明鱼的骨头磨成的粉末，洒在身上后，可以让别人以为我是她此刻最有可能见到的人。当然，对您来说是无效的。”

    “原本的骑士呢？”圣女继续问道。

    欧什眯了眯眼睛，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答案：“我只是让他睡了一会儿，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殿下。”

    桑从台阶上走了下来，阳光折射出的透明光翼在她身后渐渐收拢，直到她走到欧什的面前，终于完全踏入了阴影之中。她对欧什伸出了手，平静道：“我接受你的效劳。”

    欧什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腕，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在那之后，她们迅速地熟悉起来，几乎形影不离，除了教皇来的时候。

    教皇是桑的老师，负责教导她一切知识，包括如何服侍光明神的那些。在教皇的设想中，这个姑娘应该纯洁得像是清晨花苞，柔嫩洁白，在光明中一瓣接着一瓣地盛放。她要圣洁，因为她将服饰世上最高贵的神明，还要卑贱，因为她的身心从未被允许属于她自己。

    当她把这些告诉欧什的时候。

    “他在放屁！”

    欧什这样回答了她。

    “你真粗俗。”桑抱怨着，却在盯着她看了片刻后，突然倾过身来抱住了她，嗅到她身上气息。

    “你洒了那个粉末了吗？”桑问道。

    “当然。”欧什答道。

    “可我闻到你身上有……海盐和藻类的气息。”桑说道，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明显的破绽却一直没有人发现，直到欧什告诉她：“那是因为从没有人能像你一样靠我这么近，小姑娘。”

    于是桑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姑娘那样笑起来，在欧什的怀里，像只快活的、毛茸茸的小鸟，前仰后合地扑扇自己的小翅膀，可是下一刻，她从欧什放在她发丝上的手中敏感地嗅到了某种大人对待小孩的态度，那只快活的小鸟立时就从她的身上飞走了。

    她看见她们倒映在湖中的影子，任性地把头埋在了欧什的胸脯里，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把她包裹住了，吸收了她的怒气，像是一块被打湿了的海绵一样，把她从头擦到脚，把一颗心擦得湿乎乎，滑溜溜，柔软至极。

    所以在犹豫不决的今日，她再一次抱住了欧什，把脸颊埋在欧什的胸前，闷声道：“我不知道。”

    “我只是不想继续上课。”她接着说道。

    她的世界这么小这么安静，从庭前慢步走到庭后也只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可她在这里已经度过了整整十六年。除了欧什，只有从神殿外飞来的小鸟中会有她陌生的面孔。她的侍女们永远保持着一样的装扮和表情，手腕上露出教皇的魔法印记，那只金色的眼睛出现在每一个被允许照顾她的人身上，除了欧什，这个不被允许的意外。

    只有欧什。

    她敏感地察觉到了欧什对自己的纵容，于是开始不断地试探欧什的底线，就像一个得寸进尺的小孩。

    欧什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道：“我们可以出去玩。”

    桑抬起了头，看向她，目光中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就像是不明白她怎么说出的这种话。

    “教皇很快就会过来。”桑提醒她，“他从不会耽误我的授课。”

    欧什只是笑着看着她。

    她没有说出口，可是桑听到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桑几乎是有一点仓惶地松开了抱住欧什的手，撑起了自己的身子，裙摆在她的手指下被揉成褶皱的一团。她咬着唇，面上的表情兴奋又害怕，双眼却亮得惊人。

    “我可以吗？”她看向欧什问道，“可以离开这里？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这件事。”抑或只是想过却无人可说。

    “教皇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离开圣殿中光明神的庇护，我随时都可能被那些异教徒们撕成碎片。”

    她越说语速越快，都是教皇灌输给她的教导，脸上的害怕却越来越少，直到终于被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全然占据了表情，一把抓住了欧什的手腕，斩钉截铁道：“我们出去！”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她面上的兴奋就消失了，换作了一种更坚定也更恐惧的渴望。

    “我想出去。”她再次重复了一遍。

    “遵命，我的殿下。”欧什答道。

    她们溜出神殿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但桑深深明白这一切只是因为欧什牵着她的手，在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从未能成功做到这件事，甚至只是在脑海中出现这种念头，也不被允许。

    当她们远远逃开这座神殿之后，桑才有勇气回头看向那栋整座光明城中最雄伟壮丽的建筑，它的穹顶在阳光下闪耀，高过了所有贵族宅邸，高过了皇宫，可是，也就仅此而已了。在一整片天空之下，它显得那么渺小，就像曾经身处其中的自己。在那一眼之后，她再没有回头。

    她们走到了集市上，在和人群相遇之前，欧什用自己的斗篷罩住了桑，避免她被信众们认出，又用匕首割断了她繁复的裙摆，只留下膝盖上面的部分，给这位从未出过门圣女殿下买了一双平底的靴子，让她可以走得快一点。

    出乎她意料的，桑并没有表现出想要多看看集市的愿望，甚至没有表现出好奇。她一只手向下拽着斗篷的兜帽，低着头遮住自己面容，另一只手紧紧牵着欧什，对她道：“我想到城外去。”

    到她从未见过、从未去过的地方去。

    欧什一路牵着她，走在她的前面，桑抬起头，就能看见女人纤细高挑的背影被笼罩在阳光之中，她每走一步都笃定而有力，腰间佩着的匕首和贝壳挂饰撞在一起，发出敲击声响。她握着欧什的手紧了紧，就感到对方回馈了自己同样的力道。她没有说话，重新低下头去，一步接着一步地踩过欧什的影子，走在一条陌生的道路上，一条蒙蔽光明神的光辉的道路上。

    她们一直去到了城外，桑从出生开始就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双脚即使踩在舒适的鹿皮靴里仍然又酸又痛。疲惫甚至让她忘记了仪态，坐在沙滩上蹬掉了鞋子，双肩耷拉了下来，塌着背，双手扶在膝盖上喘气，金色发丝被打湿成一缕一缕，贴在她汗津津发红的脸颊上。

    欧什站在她的身侧，等着她呼吸平静下来，才拍了拍她的背，让她抬头看去。

    那是海，宽广的、一望无际的海。

    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片景象，听见海浪拍在沙滩上发出的沙沙声，和海鸟的鸣叫一起，在海风中混合着吹过她的耳畔，她再一次闻到了欧什身上的气息。

    “它真美……”桑喃喃道。

    欧什抱臂站在她的身边，没有说话。她的发丝被吹扬着向后飞去，影子在海滩上被拉长成斜斜一条。

    夕阳洒落在海面上，天空中干净到看不见一丝云，只有由浅至深的橙红光芒，渐次折射至目力可至的尽头，汇聚成下沉日轮。这光芒穿过海洋，浪花也被染成淡红颜色，从成群跃出的银色飞鱼的背脊上化作水滴滑落。海鸟低叫着盘旋在海面上空，声音被海风送至世界的另一端，

    桑低声问道：“我们现在是站在海洋的尽头吗？”

    “不。”欧什答她，“海洋没有尽头，我们是站在大陆的尽头。”

    “海里也有神明吗？”桑继续问道。

    “当然。”欧什答她，“只是她迷路了，所以现在这片海没有主人。”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十六年前，光明神暗算了她，她受了很重的伤。”

    “她真的还活着吗？”

    “海洋永不死去。”

    桑不再说话了，听见欲望声浪在自己体内愈升愈高，直到震耳欲聋，风暴一样击碎她的旧日，从中捏出一个新我。她看着海，忍不住走近它，任由浪花打湿了她的裙摆，又前仆后继地撞碎在她光裸的小腿上，顺着她的肌肤流淌过她的身后。她抓起水，水又从她的指间滑落了，只留下潮湿水迹，填满了她掌心纹路。

    桑渐渐走向海洋深处，停在了海水淹没至她腰间的地方，没有再向前。她看着光辉灿烂的夕阳，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我没有父母，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待在神殿里。”

    “我没有一时一刻不想从那座牢笼里逃走，我讨厌信众，讨厌光明神的光辉，讨厌教皇，讨厌一切违背我意志的东西。”

    “但是教皇不允许。”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不甘又恐惧，“他惩罚了我。”

    这一次，欧什没有答话，远远站在海浪触摸不到的地方。她注视着桑的背影，像是在看一团燃到最旺时的火光，又像是在看演奏到高潮时的金色乐曲。

    她笑了一下，无声撤去了所有庇护。

    让桑回过神的，是一道威严又慈祥的苍老男声：“您不该这样任性，殿下。”

    她的背脊剧烈地颤抖起来，回过头来，看见了教皇独自站在她的背后。在他的身后，神殿的穹顶高过了城墙，在天空下闪烁着明亮光芒。

    她一时什么也没有想，只想起了她与欧什的初见，那是那个女人是怎么说的？

    “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殿下。”

    “您该回去准备十七岁时的献祭了，殿下。”教皇说道，他看着桑，目光中不仅有愠怒，还有警惕，“没有多久的时间了。”

    桑突然不管不顾地扭回头，疯狂向前方跑去，不顾水的阻力，向海浪的深处跑去，溅起的水花彻底打湿了她的衣服，可这个举动也仅仅只让她获得了几秒的自由。

    她摔在海沟之中，蓦然向下坠去，嘴边冒出一连串透明气泡，她耳朵里轰隆隆地灌进水来，又被耳膜挡住。她当然不会水，双手控制不住地乱抓，直到教皇用魔法将她重新抓回了岸上。

    她狼狈到浑身湿透，仪态全无，红着眼，不停颤抖，什么也没有说，眼中却大滴大滴地坠下泪来，换来了教皇带着悲悯意味地安抚，将她扶上了马车。她的脚底被贝壳划出了伤口，走过处留下沾血的脚印，又被海水卷走了她留下的所有鲜血。

    “不要恐惧，殿下，只要你虔诚祈祷，忏悔你的罪过，仁慈的父神一定会原谅你。”教皇道。

    桑低着头，看着那只苍老而干瘪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即使精心保养仍然因为年老而变得粗糙的指腹缓慢向上摸去。

    “是的。”桑机械地重复道，“神灵一定会宽恕我。”她用力睁着双眼，眼中却没有神光。

    欧什坐在她的身边，轻轻握住了她放在大腿上的一只手。少女纤细的五指原本紧握成拳，在欧什的安抚下又慢慢松开，平静地放在自己湿透的裙摆上。

    “你想要什么呢，殿下？”她再一次问道。

    而教皇仍在说话：“您不应该拒绝盖尔尼亚的保护的，他是神殿中最优秀的骑士。”

    “他败在了我手下，我不需要比我弱的人保护我。”桑听见自己答道。

    “那是因为您用了不光明的手段。”教皇答道，他的手放在少女光裸的膝盖上，缓慢摩挲过掌心下带着一点粉色的光滑皮rou，“您使用了光明鱼的骨头磨成的粉末。”

    桑不再说话了，她们回到了神殿。

    欧什像一只幽灵一样一直跟在桑的身边，包括桑接受惩罚的时候，等到深夜，教皇为桑补完了今天的教程，将她关在了圣棺之中。

    桑僵着身子躺在棺材里，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手指紧紧纠缠在一起。她睁大了眼，却只能看见一片黑暗。她再一次被恐惧攥住了，黑暗如粘稠水浆，捂住了她的口鼻和眼睛，钻入她的体内，用寂静填满这具躯壳，碾碎了所有不甘声音。

    可是这一次，欧什在她的身边。

    欧什趴在她的身上，女人柔软的胸脯和腰肢压着她，长腿挤进她的双腿之间，手掐在她的腰。她的唇挨着桑的耳垂，笑声和呼吸一起，扑在她耳垂的软rou上，温热又绵密。

    在这笑声中，恐惧无声地褪去了。

    她再一次向桑问道：“你想好自己想要什么了吗，我的殿下？”

    “你是故意的。”桑说道，“故意带我离开神殿，又丢下我。”她声音僵硬而沙哑，还残留着被折磨时尖叫的痕迹。

    “因为我只是答应带您出去玩玩。”欧什答道。

    桑不再说话了。欧什也沉默下来，她把自己脸颊搁在桑的肩颈处，发丝落下，和桑的金发交缠在一起。她伸手握住了桑的手，声音低下来，温柔道：“您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可以，殿下。只有下定决心，您才可以得到它。”

    她摘下了自己的匕首，递到了桑的手里，继续道：“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我确实可以带您逃离这里，去往世界的另一端，去光明神的光辉照耀不到的地方。可那样的话，您也不过是从光明神的玩物变成我的而已，您不会愿意的。”

    桑握住了匕首，低声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欧什却只是低笑了一声，吻了一下她的面颊。

    桑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欧什再一次离开了她。

    她握紧了匕首，在静默中想到：什么人才能够在光明神的结界下自由来去，并且蒙蔽教皇的眼睛？

    她不知道，但她别无选择。

    在教皇再一次为她授课的时候，桑将匕首刺入了教皇的心脏。在教皇死去的那一刻，她听见屏障破碎的声音，某种陌生又熟悉的力量涌动在她的体内。她在自己十七岁生日的前夜离开了囚禁她十七年的神殿，在她身后，月亮硕大而明亮，低垂在天空尽头，被海浪托举着，越升越高，海潮的欢呼声响彻了整座光明城。

    桑再一次走到了海岸，她撕碎了身上溅血华衣，赤身投入了汹涌浪潮之中。

    在月光无法穿透的海面之下，在漆黑又冰冷的海水之中，她的双腿变成了长长蛇尾，透明的鳍漂浮在她的尾巴两侧，随着她摆尾的动作缓慢展开又合拢。她的发丝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和海浪相同的墨蓝色，眼神深邃而冷漠。她向海的深处游去，再也没有回到岸上。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光明神的信徒能够通过这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