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词】剑似雪无心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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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甲第二回找上门来的时候,日子已过了小半个月。那会子恰巧是三月一度论剑排名结算的日子,私塾老兄支持的队伍打进了前五,他兴高采烈大手一挥,决定请我晚上一道去喝酒。 好一个普天同庆的时刻,阿甲从旁边蹦出来,掏出份名帖给我: 大哥,来新活儿了。 于是第二天,我揣着闪闪发亮的新剑鞘和新名帖,一步三回头地又进了拭剑园。 阿甲介绍来的活说难也不难,据说是他有个气宗兄弟对一位秀坊姑娘惊鸿一瞥后念念不忘,好容易鼓起勇气跟姑娘诉了衷情。秀姑娘翩然一笑说,等你论剑段位再上两阶,我便同你一道游湖去。 好兄弟被触手可及的幸福冲昏了头脑,连连答应完了才想起来,他已经在这一段卡了两月有余。 阿甲一手端酒,神色严肃地将名帖递给我:大哥,这不是一份名帖,一场论剑。 这是一份爱情。 我举目无亲又要掩人耳目,只好小心翼翼捧着这爱情,往散排的台子走。老实说,前半个月我只差在拭剑园打起地铺,总算将以往欠邻居的伙食住宿费还的七七八八,连带着论剑水准都增长不少,起码有了三十岁的水平。 实在是可喜可贺。 藏剑山庄的姑娘喊了名号,我愣了一息才堪堪反应过来,跟她往内场走。 业务能力有待提高,惭愧惭愧。 说老实话,前几回也有替人家论剑的活找上门来,不过那大都是眼巴巴对着高段奖励望洋兴叹的可怜小气纯。我看人家比划几个来回都觉得磕磕绊绊,还能矢志不渝打到那地步,实在是努力有余,运气不足。 还好我这人别的不行,论剑的运气倒是比别人好上一点。凭着模模糊糊还没忘完的几个套路,竟也能在名剑大会里有模有样打个来回。要是发挥好了,连胜渡劫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感谢散排队友,感谢藏剑山庄,感谢名剑大会。 感动大唐,自力更生,从我做起。 我认真复盘了一番,得出个结论: 我大抵真的是个平平无奇,只有练功认真的小气纯。 这样看来,走火入魔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败笔。我一边听茶馆说书一边想,我刚醒来那几天都做过夺魁的白日梦,很有可能就是以前打名剑大会打疯了,打了十一想十二,打了十二要十三。 我诚恳反思,人既不能身无分文,也不能手无寸铁,更不能好高骛远。 我顶着好兄弟的名头往青竹书院走。山庄的姑娘替我开门,我一看,两个队友已经在里面仰卧起坐。 剑气花打毒螺毒。 没有蓬莱,没有凌雪。奶花姑娘眼泪汪汪,看来是很久没见过我们这种地面凡间配置了。 真巧,我也是。 这场打的实在拉拉扯扯。我对苗疆人和巴蜀人的热情敬谢不敏,抱着灯柱和生太极不想撒手。剑纯队友顶在前面,回头看见我整整齐齐一个8字太极。 八成是没见过我这种为了活命不择手段的怕死鬼,剑纯呆滞了一刹,扭头间又吃了个百足,看看毒经又看看我。 百足就不必分享了,兄弟。 为了维持阿甲他兄弟为情上进的好人设,我自打进了拭剑园后就没张过嘴,生怕被人听见露馅。毕竟输名剑大会事小,拆散情缘事大。 田螺心无鬼斧水一样哗哗流完,剑纯吃了个推反手一个剑冲杀到对面脸上。 我在心里嚎了声:好剑冲!也跟着一个扶摇大跳接八卦紫气。 下班了,兄弟们。 田螺可以倒下,但弩永存。 奶花在这劳模边上蹦跶两下,看看剑纯又看看我,笑眯眯同我俩道谢。 剑纯没啥反应,还是盯着我不剩多久的太极耿耿于怀。我心说或许这就是太虚剑意社会人,人剑合一身上纹,原来竞技场不管赢或输,最后都不能剩下一个气场。 我自愧弗如,也拱手作别。 半盏茶后还是那个藏剑姑娘,门一开,还是这个剑纯。 我看了眼对面扑棱正欢的碧蝶,打算活动一番筋骨,就听见我们奶秀叹了口气。我定睛一看—— 好家伙,剑丐。 甫一开场,我就和剑纯单方面对视一眼,把气场插在门口两根柱子脚下。剑纯在百忙中拨冗投来一瞥,或许是看见我与奶秀在十几尺外排排坐吃吞吃大道吃棒打实在可怜,他眼疾手快不过脑子地比划了一个—— 转乾坤。 乾坤转不转我不太清楚,日月换不换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此情此景我只恨不能猛拍大腿为他喝彩: 好转! 对面丐帮或许也没怎么见过这种恨不能以身相替的散排深情厚谊,只好招呼队友近距离观摩一番这位好道友。 奶秀倒吸一口冷气,任劳任怨沉默无言地奶了这木桩两分钟。我看看只差五分渡劫的名帖,又看看剑纯,叹了口气去找对面奶毒。 老话说,宁愿错过十个情缘,也不能放过一个抓点。剑纯队友发挥忽高忽低,奶秀倒是很有灵性,边摇扇子边暗戳戳给对面掏出个雷霆。电光火石间,我终于忍不住边开紫气边朝剑纯喊:奶妈我八了能来补吗一下就死!—— 话不在糙,听懂就行。 读四象的间隙我瞅了眼剑纯,差点眼睛出血。 二十尺外他又交了个转,茫然又无措地冲我这方向迈开腿跌跌撞撞摔了两步,脸上脆弱又无助,像个离家出走的落魄小孩。 这我还能不懂啊。我于是醍醐灌顶心领神会: 没事没事你打不到是吧,别怕啊别怕我给你推过来。 我们家太虚剑意可能没享受过这殊荣,被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幸福和对面奶妈冲昏了头脑,迷迷糊糊差点拿不稳手上周流星位。好在紧赶慢赶总算补上最后一个紫气八荒,我心满意足。 年轻剑纯总是需要关怀的,尽管我可能还没什么关怀的资格。 对面退得飞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递了名帖给我,打开一看,公公正正不偏不倚给我写了个加四。 实在是很无情。 我翻了个白眼把东西往怀里塞,决定冷酷无情去赶下一场。奶妈场子当然比我们这种平民纯阳紧的多,早早一个轻功不见了人影。 相较之下,我的业务态度属实不那么端正。 临走前我还鬼使神差回头望了一眼,正巧看到小剑纯红了眼睛往我这跑。 分寸感教育我,人自我感觉不能太良好。我连连点头。 一个顺手为之的九转当不得什么感谢,一个萍水相逢的散排队友自然也不值得为他眼眶红红。 我远迢迢冲他笑了笑,可惜走得太急,没听清他冲我伸手喊了什么话。 大抵应该就是辛苦辛苦,感谢感谢之类。 第三回排队前,拭剑园的姑娘伸手问我要名帖。我展开看看分数,算了算这小剑纯帮我加上的十分,深感赚钱不易。 简直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旁边的鲸鱼抖了抖千机匣,连珠炮一般甩出一串骂人的川普。我情不自禁屏息细听,也只听懂几句瓜娃子。鲸鱼骂完了人神清气爽,冷酷无情补充道:“对,就是我刚排到那个明教,帮我把这几句话带给他就行。这是名帖,帮我安排下一把。” 姑娘问我有没有别的要求,我想了想,顺手给小剑纯也捎了一句。 与君共战,实乃幸事。 第三把进去前我同自己打了个赌,要是这回又排到那个小剑纯,我就—— 今天回家就买红豆糕当夜宵。 ...... 周流星位实在是很好看,据说祖师爷当年为了剑阵阵眼特意寻了霸刀山庄锻得此剑,窥静悉动自然不在话下。 天地同根,万物同体。生死流转情识起灭,源头都不过是浮云蔽月、庸人自扰也。 我人穷志短见识少,只好拿道听途说凑数。 不过这实在是把很好看的剑。 我没见过世面,只好多看两眼。 但话说回来,这与我原本也没什么大关系,非要扯出段前因后果,任它光辉明灭,我也只能端出份红豆糕来。 不知道回去路上还有没有剩,开场前我神游天外,要是卖完了,那便换成绿豆糕和李子蜜饯。 说来惭愧,我虽然挑食,但好歹不难养活。 苦中作乐,聊以自慰。 这回队友是个奶歌,我手上已经拈出了坐忘无我的态势来。再一看对面红里透黄整一个番茄炒蛋的阵势,我心里从萧瑟秋风一路刮进大雪封山。 碰见藏凌花,输了不尴尬。 奶歌这样给自己打气,我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奶妈不用管我,看——看气纯就行。我自己凭虚蛋壳。”小剑纯这回倒是主动开koujiao流,可惜张嘴就是套个人英雄主义,总想着自己喝热水。 奶歌忙着宫商角徵羽,恨不能让我俩抱着热水壶地老天荒。我心说要是被这小年轻站在前面保护了,先不说我面子往哪搁,传出去了怕是再也没活计上门。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卒,属实是很丢人。 我随手挽了个剑花,走上去跟剑纯站一起:奶花不好打,打藏剑呗。 年轻剑纯把头一背,显然是埋怨我阻挡了他逞能大业。好在沉默半晌后总算开口,低头盯着剑好一会应了句好。 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年轻人嘛,我理解。 毕竟我也有颗十八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