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国香衰(下)、7-16至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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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阵如乌云压城,兵临彭城,曹cao的使者大声宣读着战书。 广陵王站在城墙高处,迎面是气势汹汹的曹军,身后是蠢蠢欲动的彭州民众。 彭城尉站在她身侧,颤颤巍巍道:“我们投降可有生路?” 他只想在此刻保住性命,可降是任人鱼rou,不过是多一座被屠的城池。曹cao之后,还会有袁术、孙策,直到袁绍、公孙瓒……徐州永无宁日。 他们绝对不能降。 广陵王吩咐向傅融递去眼神,道:“傅融,和使者交涉,我要和曹cao阵前相见。” “我去安排护卫。”傅融点头应下。 “我单独去见他。”她摇了摇头,“你们都留在城楼上,万一敌方攻城,众人还能齐心守城。” 语罢,她步下城楼。 但就在此时,身后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傅融抓着她的手,抓得很紧。 二人短暂静滞一会,他什么都没有说,默默松开了手。 多日不见,曹cao比上次见面更加意气风发。 广陵王站在他面前,周旋道:“本王理解你的悲痛,但此事,当真没有余地?”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和徐州都必须付出代价。”她主动挑明此事,曹cao脸色更加阴沉,语气决绝。 “曹嵩死前,你已连下十城,屠刀下的尸体把泗水都填满了,还不够吗?”她也冷下脸。 “不够。”曹cao不再多言,抬手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人递上战书。 风呼啸而过,面前是军阵,身后是城池。广陵王立在当中,接过战书,亲眼阅读上面所列的三大罪状。 “第一罪,‘拥立阙宣’,”广陵王轻念出声,“徐州可以把阙宣交给你处置,以免除此罪。” 曹cao不为所动。他们不能断定那是真的阙宣。倘若她交来的是替身,真正的阙宣仍被窝藏在徐州呢? “那我们来谈第二罪,‘陶谦进犯兖州’,”她笑了笑,“如今兖州反扑十城,这条罪,一笔勾销如何?” 曹cao点头,并未反对。 “至于第三罪,‘杀害曹嵩’……”她收起战书,直视曹cao,“此事毫无根据。我是被陷害的。我想要和谈的余地。” 闻言,曹cao脸色一变,宣判道:“若父亲还在,那还有余地可谈。可人死不能复生,你的余地,已经死了。” 那可未必,毕竟天无绝人之路。 曹cao话音落下,一阵银铃声便从远处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辆纯白的鹿车穿过沙雾,在广陵王身侧停下。车帘缓缓升起,侍从将一位老人从车内扶下。 “父亲?!!”他紧盯着来人,震惊道。 “我担心有人暗害他,所以提前找到他,用替身将之替换了。”她解释道。那日得到曹嵩行踪后,她没有等五斗米的人回报。入珠确实是一怒之下的临时起意,但更多的是拖住刘辩的权宜之计,盯着刘辩被医师摁在榻上嘤嘤叫的同时,她也立即让人动身寻找曹嵩,将他与替身调换。在那之后,她才同刘辩一起去找“曹嵩”。 刘辩有一句实打实的真话,绣衣楼人手的确不足。但五斗米不可信,所以她委托的是……隐鸢阁。 见曹嵩父子相聚,广陵王沉默一阵,才再次开口问道:“曹嵩未死,你师出无名,可否退兵?” 曹cao依旧不买账:“就算父亲安然,可你们交出的也不一定是真的逆贼阙宣。” 此话落下,一名骑兵冲上阵前,吆喝道:“曹将军,夏侯将军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他的身后,是一名身形端正的青年将领,骑着马穿过军阵,来到曹cao身边。曹cao心下微动,不由喃喃:“他怎么会来……他不应该在白马县陪伴天子吗……” “因此事重大, 末将亲自来报。”那人说话时还看她一眼。 广陵王也抬眼看去,见他带着绀色的眼罩,意识到这大抵就是传闻中的夏侯惇。 “广陵王派人将反贼阙宣送往白马县,交给了皇帝陛下,验明正身,等候发落。”他报道。 阙宣的身份已经由当今天子刘协亲口认下,曹cao再无转圜余地。广陵王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看向曹cao。 他们注视着彼此的双眼,无数野心与权衡,俱在这一念之间交汇。 她率先道:“三罪俱免,师出无名,你屠杀的百姓填满了泗水,纵然打下徐州,也民心尽失。” 曹cao没有再说话,沉默地转身走向军阵。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稍稍松懈下来。然而就在回到军阵的瞬间,他最后回过头,看了广陵王一眼。 那是一个包含杀意的、冰冷彻骨的眼神。 广陵王面色一变,抽出腰间的佩剑。 银刃出鞘的那一刻,曹cao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杀。” 话音落,一道纤细的身影飞身而出,手中如发簪般的匕首,带着寒芒杀向她—— 兵刃顷刻刺入血rou,惊起细微血花声…… 广陵王吃惊地望向前方,开口几次都哑然无声,静默几秒后惊呼声终于冲破喉头:“傅融!” 他的腰侧被兵刃划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稳稳挡在二人之间,向着那名暗服刺客喝道:“退下!”他堪堪震退刺客,手中的长剑应声落地,他也踉跄着倒下。 广陵王惊惶地接住他,朱栾香混杂着血腥气,森然涌动。 “你为什么来……你不是应该在城楼上吗……”她垂眸,盯着傅融腰间淋淋的伤口。 他放下胳膊,遮掩住骇人的裂口,艰难地摇了摇头:“……我在城楼上,见你一个人站在这,还是觉得,应该有人站在你身边……” 伤口处涌出的血泛着不详的青黑,似有剧毒。傅融的脸色苍白,唇瓣也发着紫乌。 她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走了吗……”傅融别开眼,眼角落下滚滚泪珠,“我看不清了……” 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有些困倦。 广陵王环视四周。方才的刺客被逼退后,曹军也调头离开,已经走远了一段距离,四周都是此起彼伏的马蹄声。那一记刺杀只是曹cao的泄恨。一击不中,刺客也不再纠缠,和大军一同离开。 她焦急地想要扶起傅融,却几次脱力。眼见着傅融几乎睁不开眼,她只好不停重复:“坚持住……我带你回城找医师!” “呵……”傅融却笑了,“还不如上次……至少……没被你看见这副样子……” 他说的是刘辩假死那次,他在城外中箭落崖。广陵王把他的胳膊夹在自己肩上,不自觉地埋怨说:“是啊,你如果不来,就不会被我看见了……” “……没办法……”说话对他来说有些艰难了,傅融突出一口浊气,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都保证过了…… “保证过…… “会陪你…… “走下去的……” 直到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秒,他依旧紧紧盯着广陵王的脸。 杯盏被人几次端起又放下,广陵王焦灼地在案前踱步,听着隔壁的动静,心里却完全没底。 侍女入室,张仲景已经从房内出来,傅融无事了。 “我进去看看他!”她再次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大步走向房门。 不过前脚刚踏出房门,就听得一道冷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病人还没醒,不许打扰。” 她无奈地停下脚步,笑着向来人作揖:“张医圣……多谢医圣相救……” “就算我不来,他也不会死。”张仲景冷冷地摆了摆手,面不改色,“病人体质特殊,寻常毒药,对他并不致命。” 广陵王胡乱点头以示自己在听,招呼侍女奉上谢礼。 “有灰,不想碰。”然而张仲景一眼都没看,“我该走了。左慈阁主让我转达你,‘曹cao已与里八华联手’。根据隐鸢阁长生塔的调查,在这场战争前,他与里八华现任家主接触了。”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向门外走去。 广陵王若有所思。依张仲景所言,那么这次徐州之战,里八华也参与其中了……甚至,这就是里八华引发的。里八华和曹cao联手,制造出兵徐州的借口。曹嵩之死其实是里八华的安排,而非刘辩……如果曹cao知道这个安排,就代表着…… 他愿意用父亲的命,换取血洗徐州的借口。 广陵王面色凝重,回想起曹cao回首时冷酷森然的眼神,实在可怖。 不多时傅融就转醒了。他喝了药茶后脸色依旧苍白,只能半卧着同广陵王谈论此时。 她讲隐鸢阁所传递的线索一一陈述,然后紧盯着傅融的表情。 “‘里八华’?奇怪的名字。”者面无表情,垂眸思索什么,抿了一口guntang的药汤。 看不出什么异常,广陵王冷冷道:“管它叫什么。我怀疑,陶谦得到天意、拥立阙宣这件事,就是里八华计划的一部分。” “那是五斗米道的人蛊惑陶谦……唔,”傅融摇了摇头,表情一滞,“这药好难喝……” 不,倘若五斗米道和里八华联手。如果从一开始,就是里八华借助五斗米道,去蛊惑陶谦的话……广陵王盯着傅融。 但傅融被呛得厉害,手中的瓷碗也有些端不住,随着剧烈的咳嗽险些洒落药汤。他咳得眼角都红了,看起来实在虚弱,感觉下一秒就要背过去了…… “傅融!你没事吧?!”广陵王接过他手里的碗,轻拍了几下后背,“你才刚醒,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她似是有些懊悔,抚着傅融的背,扶他躺回去。 等傅融恢复一些,他们便动身回了广陵。 彭城那边已经安定下来,徐州,不知道要恢复多久……广陵王独自站在廊下,在夜晚清风中松了口气,总算是稍微平静一些。 她的手心里握着一个匣子,式样精致,泛着幽幽蓝光。这是左慈今日托人送来的,她还不知道有何用处。 绣球伏在她身侧的阑干上,好奇地凑上来。 它最近长得有点太胖了。大概是楼里密探们都偏爱它,总给它投喂。肥鸟自己也不知收敛,递到嘴边的黍米、rou干全都吞下了肚,最后越长越圆,成了如今的模样。 广陵王试过双手托它。可是绣球实在太重了,脱力飞出去之后砸在傅融脚上,趾骨当场断裂。 那之后就勒令它减肥了。 她怕绣球碰坏了匣子,默默挪开一些。 正欲揭开盖子,怀中的心知君似有所感,迤迤然跃出,落在匣面上。薄薄的纸片轻轻晃动,传来凛冽的男声:“那个匣子,你收到了吗?” “刚才送到,里面的东西很贵重吗?”她收起手指。 “无关贵重,是紧要。它是隐鸢阁长生塔所藏的仙门天机。吾很快就到了,等相见之后,吾会告知你缘由。” 广陵王漫不经心地应下,有些走神。 近日庸碌,她已经很久没同师尊说话了,上次寻求张仲景援助也只是传了信,寥寥几行文字,不觉情意。此时听他寒雪般的冷嗓,竟有点恍如隔世,像是在心底凿开了一个小口,淌出丝丝缕缕的思念来。 “有些机密,你终究是要知道的……” “它与我有关?”她微微讶异,视线回落至匣上。 “是。”左慈道,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吾快到了,你在内院吗?” 闻言,她下意识抬眼环视,忽视了身侧蠢蠢欲动的鸢。 “吾没有到的时候,千万不要打开它。好了,吾到院门了。” 到底是什么机密……听左慈语气肃然,广陵王感受到此物的贵重,紧了紧胳膊,方要出门迎他,却忽然察觉到突起的迎面微风…… “等等!”她惊慌,“绣球不要扑!” 身材肥硕的圆鸟觊觎盒子已经很久,趁她没留神的空档,忽然暴起,直直扑往她的方向。 顷刻间浓雾四起,令人几乎喘不上气。 她变了脸色,勉强在雾气中睁开眼,想要将打开的匣盖掩上。 然而白雾愈来愈厚重,烟雾缭绕之中紫光四起,将她彻底裹住。大雾中似乎伸出一双又一双无形的手,厉鬼似地紧紧抓住她的臂膀与腰身,不容抗拒地将广陵王拖向迷雾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