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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三人换乘骆驼,携着明教弟子一路西行。其时太宗皇帝又被回纥、突厥人称作是“天可汗”,这一条路贯通大漠南北,正是商人口中所说的“参天可汗道”。他们计划一路翻过三危山、鸣沙山,直抵位于沙州府中的敦煌。叶炜见沙漠中赶路甚是无趣,遂来到柳浮云身边,问他母亲的剑法与公孙大娘比之如何。 叶炜幼时和公孙大娘之徒李十二娘结识,成年后亦曾见过她舞剑。猿公剑法出招优雅飘逸、浑似舞乐,却也有凌厉迅速、灵动洒脱的一面。虽说性格为外人不喜,可叶炜于剑术一道却担得上是赤诚君子,因此只谈武功,绝口不提那段世人皆知的“公孙柳五”旧事。 柳浮云心思不露,一挑眉峰道:“独孤剑法取‘碧落黄泉’为名,以算学驭剑器,和推演息息相关。”然而他只精于刀法一路,走的是刚猛暴烈的外家功夫,因此独孤剑法他只会其形而使不出其神韵。“单论剑术,独孤剑法并不十分高明;但若论对敌、论实战,不管是谁皆可与之一战!” 叶炜见猎心喜,忍不住拔出腰间长剑,目光殷殷地递了过去。 柳浮云推脱不过,随手接过长剑使了《碧落剑经》中的一式“数尽寰宇”,快如闪电、迅捷无比,剑尖一经施为顿时嗡嗡作响,从左至右妙至毫巅,杀气尽显。叶炜心中钦服,连连喊了几声“好”。之后又折返回去,兀自思索拆解之法。柳浮云见其情态真忱,不是什么心思活络之辈,因此只在暗中记下却不声张。 然而才走三五日就变了天。 将午时分气温骤降,风沙弥天,不多时又飘起雪来。众人刚过常乐县,穿过一片黑岩戈壁,便在萧索的残垣断壁中发现了一伙人:他们看上去颜色憔悴、形容枯槁,甚至被人剥下衣服连着手脚捆在一起,已是末路穷途。此时见沈酱侠一行人走近,顿时高声呼救。叶炜观其相貌,不像是被俘虏的边塞士兵,倒像是些行走江湖的贩夫走卒。那边沈酱侠已令明教弟子在此原地不动,柳浮云则是下了骆驼,上前询问领头人的身份及名姓。 那领头人姓王,原是西都长安处的商人,此行正是为了前往西域各国贩售丝绸和瓷器。却没料到一行人刚出了瓜州,便遇到了一伙拦路劫掠的马贼。随行的护卫和镖师死伤泰半,只剩下他们几个体弱无力,被留在此地自生死灭。柳浮云听罢回头望了叶炜一眼,继续问道:“你们当中有谁还记得马贼的相貌和体态?” 领头人答道:“他们都蒙着面,实在是看不清楚。” “那他们说话时所用的语言腔调,你们也不知道了?”柳浮云又问。 领头人思忖半晌,才试探着说道:“观其言行,倒不像是中原人。”他抬手一指队尾缀着的译语,又道,“何先生对突厥和吐蕃文字颇有研究,想来一定知晓!” 何译语诚惶诚恐,柳浮云却笑了。那领头之人未必不懂,此举不过是借机为同伴开脱,谋求更多获救的筹码。因此他也不说破,只上前帮那位译语松绑。何先生蒙此恩情顿时拜服在地,说道:“那些贼人说的正是突厥话,交谈时好像提到了‘龙门’多次。” 《禹贡》有言:“龙门,禹贡雍州之域。”正是如今的同州一带。谁知沈酱侠竟插话道:“龙门?莫非是流落到此地的龙门教残党,因为无人管束才做了马贼?” 此话一出,领头的王姓商人恍然如有所得。他往来西域商途多年,走过的路不止千里万里,早些年也听说过龙门教纵横商道、霸踞戈壁的威名,因此对沈酱侠的话深信不疑。然而叶炜长在江南不知其名,他信不过那商贾,只当他是在故弄玄虚,这才走到柳浮云身旁低声问他:“龙门教又是甚么?” “是当年雄踞塞外的一大教派。”柳浮云轻描淡写道,“可惜早在你我出生以前,就被明教的左护法张戈灭了满门。” 叶炜听得心中发凉,对明教的评估又重了几分。想来当初明教四大法王能闯下号称不败的纯阳星野剑阵,定是有其过人之处,万万不可小觑。话虽如此,可叶炜口舌上却不肯降服,故意道:“原来你也有不如的地方。” “这武林中山头林立、门派众多,难道我要一一打过不成?”柳浮云意味深长地看向叶炜,“我可不是你。” “你!”叶炜怒目而视、欲要发作,忽地想到了什么,默默扭过头去不再作声。柳浮云心中纳罕,只觉得叶炜所图不小,不然也不会如此勉强迁就、隐忍退让。 待到众人将目光都落到明教一行人身上,沈酱侠才微微一笑,神情玄定地说道:“倘若这些事皆是由龙门教的余孽所犯下,那我明教必不可能置之不管!明尊座下共有弟子三千,历来斩将擎旗,行事又何曾畏缩不前?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我们还没放在眼里!”话音刚落,沈酱侠身畔的明教弟子皆是高声喝彩、气势如浪,唯独站在一旁的柳浮云自始至终作壁上观,不与他们同流。 他心道龙门教的覆灭已有二十余载,所谓的威名不过是在老一辈的口中相传,哪还有人肯对其忠心不二?更何况如他刚才所说的,武林各辈人才辈出,除了地处西南边陲的唐家堡、五毒教,坐落于中岳嵩山的少林派,也只有他们河朔霸刀一脉自魏晋以降,三百余年家族兴旺而不倒。龙门教的兴衰灭亡自是有他们的道理,何苦抓住旧事不放,跑到明教面前来讲古?有魄力敢单枪匹马出走西域的商贾,不会是尺泽之鲵,或是瓮天之见的愚夫。那对方执意提起龙门教的目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明教。 明教弟子众多、家业庞大,更不用说因为龙门教的缘故,沈酱侠心中对这些商人们有所亏欠。拿其做幌子牵扯他们一行人留下,能保全性命固然是好的,若是能追讨回货物也不会嫌多。只要不是阴谋和暗算,就一定是对人心的试探,都说商人重利,这利用愧疚之心来经营筹划的做法自然是稳赚不赔。 柳浮云想通这一关窍,更觉厌烦。不经意回首却见叶炜正蹲在雪地上,左手并指如剑,演示的却是他前几日随意使的“数尽寰宇”。 柳浮云心头狠狠一悸。 脚下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地看着叶炜拆解招数的背影。 天色渐晚,风雪愈浓,沈酱侠见这些商人们行走不便,下令让明教弟子就地安营下寨,击石取火。这一路所带的御寒帐篷皆有定数,又匀了几顶给那些个商贾,柳浮云索性掀开门帘,躲到叶炜的帐篷中去。帐内不过一灯如豆,叶炜正在低头擦剑,瞧着柳浮云裹着雪霰子进来,抬手拢了一下烛火,手中的剑也放在了腿上。柳浮云见那双兵长短差异甚大,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剑可是藏剑山庄所出?” “是我父亲的得意之作,乃是用乌日铜与精铁百炼而成。” 叶炜少时曾用青君,后来得了无双剑,便只用这一双兵刃。柳浮云虽说对叶孟秋的武功鄙夷不屑,但孟公的那手铸剑技艺,当属登峰造极。也无怪藏剑山庄这些年来风头无两。他正低头思量,叶炜忽地横剑架在柳浮云颈前,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的命,如今可是在我手里了。” 原是在这里等他。 柳浮云气定神闲,悠然道:“想买我命的人有很多,却不知你是为谁而来?” 叶炜同他对视了半晌,见他确实面无惧色,才轻嗤一声收剑回鞘。他与柳浮云同住了不少日子,深知他虽然看上去性情冷淡,实则倨傲自矜、目下无尘,是不屑于说假话的。 柳浮云有秘密,叶炜也有。 此时比的不过是谁更能沉得住气罢了。 一觉睡至半夜,忽觉帐外风紧似箭,夹杂着阵阵细碎的金戈铮鸣。叶炜睁开眼,下意识抱紧了怀中双剑,只听得脚步声迫近,直冲着帷帐而来。他正凝神注意,霎时有人从背后捂住他的嘴将他追到一边,一道雪亮的刀尖划破帐子,不偏不倚地落在方才的位置上。 “别听声音,要看照在雪地上的影子。”柳浮云在他耳畔低语。 叶炜身体紧绷,一时萦绕在鼻尖的只有柳浮云身上的幽兰香气。他随着对方的动作抬起头来,刚好看见倒映在帐帷上的三条黑影。叶炜心道这群贼寇托大,区区三人便想拿住他们,随即挣脱开柳浮云的手,长剑出鞘直刺其中一人面门。偷袭者却没料到会有如此迅猛的反击,闪躲不及兀自乱了阵脚。谁知叶炜出剑速度极快,长剑得手后脚下半步抢出,短剑从下至上绕了一个圆弧,将敌手尽皆笼罩在攻势之下。三名马贼慌乱了一阵,各自散开位置在叶炜身旁呈“品”字型排列,一正两反同时出击。叶炜眼前一亮,长剑一带一勾将前人的马刀甩到雪地里,即刻用衣袖裹住短剑,飞身躲过二人合力,这才反手将剑抽出,划过就近之人的肋下。紧接着是长剑源源不绝地递出,双剑合击,在眼前刺出一片光幕。柳浮云心道他这一招已将剑法的轻灵发挥到了十成十:逢坚避刃,遇隙削钢,当真是精妙入神。若不是他内力不济——柳浮云思忖着走出帐篷,暗扣了一把石子,在叶炜身后解决了几个不长眼的东西。 叶炜虽说出手迅疾如风,本意却并非要取他们性命。因此剑下处处留情,只将他们点了xue道扔在地上。正在此时声势渐起,沈酱侠喊来戒备的明教弟子燃起火把,把守住营地四处,合力捉拿那些负隅顽抗的贼寇。 沈酱侠那边布置完毕,回头见柳浮云和叶炜二人毫发无损,面上大喜,忍不住夸赞他们兄弟配合默契。叶炜一扯柳浮云的衣摆,指着火把下面的几具无名尸首,问道:“你看得还真切么?” “怎么?” “死者的衣着特征,与方才夜袭的那几个人可还一致?” 见他提醒,柳浮云又俯下身去查看马贼手掌心的老茧,多是集中在掌心内侧,与前几日瓜州城中的回纥人毫无关系。 看来并不是护输的爪牙。 柳浮云捉住叶炜的手腕,拉着他一同走到审讯弟子的身边。 多半夜过去,邢堂那边也有了结果。原来这群马贼起先是在天山一带活动,谁成想几个月前来了一名回纥人,与当地的天山派冰川宫联手阻断了西域商路,也彻底断了他们的财路。往东去塞北战火连绵,民不聊生;往南去吐蕃狼子野心,虎视眈眈。马贼们无处可去只好四散流离,向东南方向穿过河西走廊逃窜至瓜州城外。恰逢秋时瓜州局乱,他们才打上了往来商贾的主意。究其根本来说,马贼和龙门教之间毫无瓜葛,其言谈中所提到的“龙门”二字,指的正是沙州城里的敦煌。 沈酱侠没打算拆穿那王姓的商人。 乱世中混口饭吃的平民百姓多如牛毛,明教根本就管不过来。事已至此,他索性顺水推舟,要明教弟子连夜赶往马贼营地,夺回商人们被抢走的货物。只是如今商道被阻不止这一处,从长安一路至天山以北,又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家庭颠沛困顿、蒙受损失,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赶往沙州,将护输这个罪魁绳之以法。 领头人及众多商贾伏地跪拜,再三向沈酱侠道谢,愿子子孙孙信奉明尊为报。 然而柳浮云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叶炜的身上。 他思忖着叶炜在他面前共有两次失仪:一次是在瓜州,他以内力去试探对方的气海;另一次就是适才,当译语提到“天山派”这三个字时,叶炜那边漏出了不比寻常的呼吸声。有仇?或许是。柳浮云知其另有所图,可以亲近,但怀疑却不曾放下。他此行是有要务在身,不想、也不可能将一切都赌在未知的叶炜身上。倘若当真二人意愿相悖,必要时他也不会再容情。 待到明教弟子打扫完营地时已是晴空破晓,雪驻风停。两方人马在戈壁处分别。临行时商队回首,只见骆驼远去,明教弟子皆身披白衣,遥遥诵道:“凡我弟子,同德同趣,无念生死,无关聚散。” 离开京师,越往西行天黑得越迟。他们抵达沙州时已接近夜半,城内行人依然往来互动,商贾宾客络绎不绝。比起瓜州城里的喧哗和热闹,此处又是别样的攘来熙往、鼎沸笙歌。城中的守卫军调度分明、气势森然,可知是此地的都督爱护士卒,治军有方。只是他们行踪隐秘,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才乔装打扮,一行人拆分成几支零散的商伍进了城门。恰逢沙州府内有一位吴员外,正是昔年明教教主陆危楼途径此地时的旧识。得知少主沈酱侠远道而来,吴员外立即为几人安排了接风洗尘的酒席,邀他们入府一叙。沈酱侠却之不恭,亲自带着柳浮云和叶炜二人前去赴宴,暗中则是安排明教弟子隐遁城中打探消息。 自西域通商以来胡乐传入中土,在大唐盛极一时。吴员外本身便是一位精通音律的雅乐之士,尤好管弦丝竹,在府上亦养了几名伶人乐工,席间八音迭奏、鼓吹喧阗不绝于耳。酒至半酣,他乘兴而起下场击鼓,请沈酱侠一行为自己伴奏。沈酱侠笑着推拒,称自己是十窍中通了九窍,对音律一窍不通。吴员外遂将目光投向了柳浮云和叶炜,道:“不知二位可有什么看得上眼的乐器,大可在此间挑选一二,才不负今日的宴饮之乐!” 叶炜刚要答话,忽听见屋檐上的瓦片响动而过,转瞬又消弭无踪。习武之人一向长于听觉,即使是信不过自己的眼睛也要相信自己的耳朵,叶炜见柳浮云同样眉头紧蹙,索性替他答道:“某虽不才,却可为员外弹剑助兴!”说罢掣出长剑置于膝上,屈起食、中两指叩击剑身,轻声和道,“鸿雁搴南去,乳燕指北飞。征人难为思,愿逐秋风归。”他唱的正是一曲吴语小调,寄情衷、诉愁肠,兼之剑声叮咚清越,更显得绮丽婉转、柔美动听。吴员外听罢连连称赞:“好剑,好曲!” 余光却见柳浮云摇了摇头,示意敌人并不在席上。叶炜抬手敛了凶兵,举起桌边的美酒仰头喝尽,笑答道:“更要多谢员外的这壶好酒,果然不同凡俗!” 吴员外连连痛饮了几杯,又提议趁着夜色联句提诗,便以咏月为题。沈酱侠已经婉拒了一回,不好扫对方的兴致,见柳叶二人皆无异议,才率先宣令道:“月明如帛练。”说罢喝足了一杯酒,将杯底翻过来予众人看。 吴员外已有些蹒跚,回到位子上思忖片刻方说道:“月白似琼瑶。” 叶炜幼时曾被父亲耳提面命地教过几日,因此心下有数,此时见柳浮云正看向自己,便捏着酒杯坐到他身边,言笑晏晏道:“长幼有序,这一句还是二哥先来!” 他一向做不来克恭克顺的模样。 这句话除了饮酒时的痴态,还暗藏了几分锋芒。柳浮云沾杯过唇,轻笑续道:“月冷拟云冻。”也跟着抬了抬杯子。 叶炜盯着他的杯沿,嘴角含笑,联上最后一句:“月落问斗杓。”他心道这柳浮云思虑甚重,行事又谨慎,就连宴饮时呈上来的葡萄酒都不肯吃上一杯。 吴员外连说几声“妙极”,亲自取来笔墨将其誊抄在蜀纸上。直到杯盘既尽、宾客皆散,叶炜跟在柳浮云身侧缀行而出,才不忘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装聋作哑?” 柳浮云反问:“你指什么?” “不说?” 叶炜自忖抓到他的把柄,身影一晃,人已经站到了柳浮云面前,伸手从他怀中摸出一支玄英色的箫来,问道,“那这是什么?” 原来早在同行的这些日子里,他便已将柳浮云的随身物品暗中记下、无一遗漏,乐器自然不在例外。他正要逼人就范,谁知柳浮云却说道:“这可不是用来吹奏的——” 叶炜身上没有内力流转,自然察觉不到。柳浮云随即接过长箫,持一端贴在他的手腕上,叶炜顿觉一阵吸力从箫上传来。他“哎哟”一声退开两三步,又听见柳浮云笑着说道:“此物是由黑铁白锡炼成,可吸蚀内力。又唤作噬魔。” 乌漉漉的长箫在他指尖转了半圈,映着月色,透出几分摄魂夺魄的诡谲。叶炜忍不住多看,忽又听到风声响动,二人对视一眼,俱是心神凝重,只觉来者不善。柳浮云佯装被他说服,将风口挨到唇边,吹了一节《关山月》—— 霎时间风雷大作,埋伏在屋顶上的杀手持弓连射,矢如雨集。柳浮云上前一步将叶炜护在身后,横箫抵挡,他右手四指未松,风从吹孔灌入,刚好发出如乌啼般的一声清啸。叶炜不欲惊动吴员外,一扯衣袂,使出《四季剑法》中的一式“春雾迷蒙”,脚下步法变幻莫测,将零散的箭矢纷纷拢于袖中。弓弩手三轮不中,皆手持刀戟跳下屋檐与他们短兵相接。叶炜见他们功夫平平,似在隐瞒自家的武功路数,故而招招落在对方手腕的神门xue上,逼他们显露内劲。谁料这群黑衣人悍不畏死,刀刀追命直劈叶炜眉心。叶炜避无可避,不得已使了一招“携梅弹剑”,高声喊道:“喂,这次总不该是马贼了吧?” 自然不是。 柳浮云深知这群杀手的目标正是自己,而叶炜不过是和他亲近了些便被牵扯进来,不由得赫然震怒。 早在绝境天原的时候,他便曾与这支部队数度交手。屈居一地根本就阻拦不住对方的野心。即便是当初强悍如柳贯角、英勇如柳朝云,也是死在了武家与绳池剑宗的围剿当中。待到柳浮云长到一十八岁,他所遇到过的刺杀早更是数不胜数! 想不到他们竟会追到关外来! 柳浮云渐渐失了耐心,索性以力御巧、出手如狂。霎时间鲸波万仞,风化形的刀筋如银线百炼般际天而来,吞天沃日,势如崩山。叶炜半晌没听到其回话,生怕他是中了暗算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曾想甫一回身就被喷出来的热血溅了满脸。 北地武功大多凭借着腿法出众而闻名,故世人用“南拳北腿”来概之,其中尤以霸刀山庄的殷雷腿法超群拔类、啸吒风云。柳浮云半步踏出,已有两人毙命当场。之后又是三步,转瞬之间便有五个人倒地不起。潜伏的杀手不过二十者余,柳浮云一套龙骧虎步走完已是横尸遍地,站立者不过他和叶炜二人。无一人能在他手中走到第二招,更没有人能逃出去一步。 这是赤裸裸的杀戮。 仿佛罗刹恶鬼,从地底爬上来索命。 叶炜眼前只剩下了大片的红色光斑,清凌的月光下,无尽的冰寒仿佛从深渊爬起,攫住他的双腿向上蔓延。他一动不动,就连那双睡觉都不曾离身的剑也掉到了地上。柳浮云回过头来见他举止有异,又问了一遍:“没事吧?” 柳浮云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刚要问询,却被叶炜闪电似地扑了上来,双手发力狠狠地掐在了他的脖颈上!其力道之大就连柳浮云都倒退了几步,他压下心底的骇然,架住叶炜的手臂喊了一声:“你做什么!” 岂料叶炜神志未清,对他的话更是置若罔闻,甚至十指渐渐收拢,竟是要将他活活掐死!柳浮云神情一变,眼覆寒霜,垂在身侧的手暗中凝力,只消这一掌朝着叶炜心口拍下,他定会登时毙命气绝当场。 可柳浮云幽幽一叹,却没有动手。 同行数日,叶炜能摸清楚他的底细,他又何尝不是看穿了对方?叶炜这个人,看上去乖戾蛮横,实则心慈手软,与人比武一向是点到为止,路遇仇雠却从不会取人性命。就连发善心都办得十分笨拙。早在漠北的时候柳浮云就断定,叶炜这个人可为兄、为友,但不能当佯兵、做弃子。 他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偏偏是这样一个人,被心魔浸染、迷失本性。明明眼中还是腥红一片,可神情又是那样痛苦不堪。柳浮云竟不知自己何来生的恁多感慨,为一个外人心生怜意。他冷笑一声,忽地翻转右手变掌为擒,既快又准地搭上了叶炜手腕,同时屈起肘部扣下他的手臂向后一拧。叶炜顿时吃痛,本能地缩起腰身,却被柳浮云的手从另一侧拍在肩头。他只觉得xue道一突,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柳浮云扶住叶炜的肩膀,默然不语。都说骗人有千般手段,可要与人相交不过一样理由,那便是从心随意。 叶炜固然是有意欺瞒,但柳浮云也未曾吃亏,更何况这些和旁的比起来,也算不上什么紧要事了。柳浮云捡起地上的无双剑,随即抱住了叶炜的腰身,足尖在檐牙上一攀飘然进了房间。 叶炜在他怀里仍是紧锁眉头,苦不堪言的样子。柳浮云将人推进床侧,一只手挑开袖口,三指已经落到了他的手腕上。叶炜体内真气紊乱,不受约束的岔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显然是走火入魔的症状。柳浮云虽说见多识广,却没有能妙手回春的手段,只好出门去打水,又帮叶炜换了身上濡湿的血衣。 北地天寒,虽是秋季却也能滴水成冰,柳浮云将叶炜裹到锦衾里,单手贴住背心,以自身内劲来替他梳理经脉。半柱香之后叶炜悠悠转醒,想起方才院子里发生的事,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许是你气血翻涌导致心魔发作,现在敛气静心。”柳浮云说道。 “没用的,”叶炜脸色苍白,盯住房间的一角,“我父亲找了无数名医都治不了我的病症。稍有差池,都会像刚才那样万劫不复。” 柳浮云言道:“看来你出关比武是假,了结心魔才是真,找天山派索要鸾筋胶也是真。” “可我的心魔是你。” 自他十六岁剑挑烟香楼,大败江南群雄一战成名;待到十七岁游历漠北,取胜于漠北七怪之首柯镇善,剑术无人可敌。却恰好遇到了柳浮云。 所心折者惟柳浮云一人,自此终年不忘。 叶炜转过头来,看到柳浮云面露诧异,才轻轻一笑,说道:“原来你也会有这种表情。” “……我不明白。”柳浮云说道。 “只是不甘心罢了。我一直想和你打一场,过去是没有机会,现在是不可能。” 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当时藏剑山庄有大敌来犯,父亲叶孟秋在剑庐闭关铸剑已有三个月,正是在关键时刻;大哥久出未归,不知去向,而家中也只有二哥和几个弟妹。为求稳妥,他二哥叶晖便安排了藏剑七子来迎敌,使出父亲自创的惊鸿掠影剑阵。偏偏叶炜自恃武艺,又争强斗勇,因不服气才主动跳入剑阵助拳迎敌。谁知对方竟然假借叶炜参战的契机,使了个李代桃僵的计谋,害他全身连受了七剑,性命攸关。这件事最终惊动了在剑庐中闭关的叶孟秋。然而当三个月后叶炜醒来时,他武功已废,长发皆白,还落下了不能见血的癔症。 “我二哥说我癫狂之时敌我不分,力大无穷。”叶炜笑了笑,“可我却觉得这话说得差了,毕竟我在你面前,依然讨不到什么好处。” 他向来轻狂又高傲,偏偏此时在柳浮云的眼中,只剩下了一分的逞强。 ——唯有弱者才需要逞强。 叶炜将心事吐露,反倒栩栩身轻,他闭上双眼,任由柳浮云的内力在他残破的经脉中流淌。约么过了半个时辰柳浮云运功完毕,刚要抽身,却被叶炜伸手捉住手腕,喃喃说道:“原来当真有人想要你的性命。” 柳浮云停顿了一下,没回答。 叶炜继续说道:“那些刺客可不单单是冲着明教来的——毕竟那个少主的价值可要比你要大得多啦。说不准是天山派或是星莲宫的人,怕你们查到什么,才抢先出手以防万一。” 柳浮云却说:“把你牵扯进来,抱歉。” 叶炜看着柳浮云的态度,心里忽然凉了半截。他虽不似二哥叶晖那般八面玲珑的性子,却有颗剔透的心。这句话的意思不外乎是要与自己划开界限,往后还清了恩怨,便各不相干。柳浮云从床边坐起,轻声说道:“我去告诉沈酱侠来处理尸体,你先睡罢。” 叶炜静静地望着柳浮云的眼睛,想说他好冷硬的心肠。然而话到嘴边,依然抵不过心头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