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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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刺眼的光线突然闯进我朦胧的视线中,半梦半醒间,我难以抑制的起床气,让我忍不住闭眼皱眉,对着罪魁祸首大声斥责道:“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我没醒的时候拉窗帘!”、 男友在客厅扫地的梭梭声霎时停止,又听见他拖着啪嗒的脚步声,正往我的房间跑来,急匆匆赶到我的床边,掩饰性地捂着我的眼睛说:“想让你多晒点太阳嘛,这样好的天气,不常见到的。” 我用力扭头,挣脱开他假意赔罪的手掌,腾地一下坐起身来,仍旧气鼓鼓的我,随手抄起身旁的枕头往他身下砸,男友只是微微侧身,留出一块后背用于给我发泄。 他做完早饭就要按时去上班,为了不放心我不吃早饭的陋习,我只能在他的叮嘱下,站在摄像头面前,一口一口把面包混着牛奶喝完,得到他“ok”的微信回复后,踩着缓速移动的人流,坐着地铁三号线去上班。 我不知道最近为什么非常疲惫,眼球发酸,四肢颤抖,手握杯柄的我,经常对着杯子内泛起的层层因颤抖而迭起的波澜发呆。 爱抓摸鱼的主管也会适时,用无声无息的移动出现在我的身后,再轻轻一咳,吓得我差点把水洒出来。 被抓包的我,又一次在微信上跟男友吐槽这个主管连给我发呆的机会都不给,不是上班,更像在坐牢。 男友给我发来一张站在他办公室窗外的黑色乌鸦,“从我一坐下,这只鸟就在窗台站着。跟你主管比,谁更阴险?” “当然是我主管!” 我笑嘻嘻地回答他的问题,心情总算平复了不少,我也转而投身到工作当中去,当然那些身体的感受,依旧似有似无地在我的身体间流窜。 临近下班时间,我往窗台下看去,男友的车按时停在楼下,那是他父母送给他工作的礼物,一辆落地二十万左右的车子,当时我听见车子的价格吓了一跳,满眼艳羡地说:“你爸妈对你也太好了吧,等我有驾照,我妈也说要给我买车。” 男友轻轻揉了揉我凑上前的脑袋,“要还的,我爸妈还说这辆车,就是用我给他们养老的情分‘贷款’买的,好让我心甘情愿给他们养老。我说就算不给我买车,我也会给他们养老啊。” 他转头看向车窗外,一片橘色夕阳映照的天空,树叶惬意摇曳,呼吸了一口傍晚的清风,又缓缓补充道:“但是人生又不能打欠条,欠多了,还得拉征信,多丢人啊。” 当时我没懂他的意思,我正想着要是我以后买车了,是跟他上下班都开车呢?还是他当一天司机,我当一天司机? 男友一见到我从公司向外奔跑的身影,迫不及待地把头探出窗外, “去超市买点菜吧,家里冰箱没有东西了。” 我低头拉下安全带,应声附和地点头,“好啊,那顺便今晚就在外面吃吧。” 他开车的期间,手机一直在嗡嗡作响,他就像是当作听不见一样,始终目视前方的路,我耐不下急躁的性子,催促他:“你快接一下吧,是不是找你有事的?” 他明明就丝毫没有看过一眼手机,就笃定地说道:“sao扰电话,不用接。” 我就腾出一只手准备抽出他口袋里的手机,结果却被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不用cao心我的电话,先去吃饭吧,别影响心情。” 我猜测大概是他工作同事布置什么下班的任务吧,毕竟他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只得悻悻地缩回手,任由呜呜的震动声,继续在沉默的车内四处游荡。 “今天你先付钱吧,我工资还没下来,好吧?乖乖。” 男友临近超市结账台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戳我肩膀,低声跟我商量。 我点点头,看着满满一个购物车的东西,基本全是我爱吃的零食和饮料,也不好意思再强迫他替我付钱。 吃饭的时候,男友只是稍稍动了几下筷子,其余的时间都是双手撑在桌子上,盯着正在狼吞虎咽的我发呆。 我也有些察觉他的反常举动,停下筷子,朝他还几乎没动的菜努了努嘴,“快吃啊,回家还要把床单换成夏天的呢。” 他一脸云淡风轻地说:“我知道,有点吃不下,等你吃饱了我们就回家。” 但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直看着我吃饭,我也不管不顾他是否会饿肚子,倒也不是不够关心,只是觉得我们俩之间的沟通,总需要双方的主动才能推进,我们互相都是不喜欢寻根问底的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就任由其腐烂在肚子里也好。 刚一到家,我就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难闻,我忍不住捂着鼻子,脸朝门外大口呼吸了几下。 男友哈哈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谁家还不死点小害虫了?我喷点消消毒。” “那也不能味道这么浓吧。” “体积大,面积广。闻多了就习惯了,乖乖,进来吧。” 一面是鼻腔刺鼻的气息,一面是身体的疼痛,我刚一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xue,准备缓和一下疲倦,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模糊的记忆里,保存了一段关于这场疲倦之梦的片段。 当时的天空昏暗无比,阴云密布,窗外的寒风呼啸,我的脑袋像是流淌汗水一样湿冷湿冷的,就这么蜷缩一动不动靠着落地窗,低头看向楼下的人。 房间里一片悄无声息,我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沉浸在这种无声的氛围里,自己也沦为其中之一。 我记得,那天像是跟人有什么约定,简单冲洗了一下脸颊,照着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眼睛周围明显的红肿,眼球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脸也是水肿的状态,整个人像是目睹过生死一般憔悴不堪。 我开着男友的车子,麻木地赶去约定的地方,是医院的后门,很多人也一同站在门前,四处张望着什么。 等到我一下车,不少人的目光便聚焦在我的一举一动上,议论的话题也渐渐从日常谈天,聊到我的身上。 他们关切地问起我的工作,我的年纪,近期的生活,可我似乎已经对这些问题免疫了,口吻机械地一一回答,直到一双手,把我从被人群淹没中解救出来。 “我们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那个女人的脸很奇怪,眼睛被长长的刘海遮掩,嘴上一抹鲜艳的红,在一张灰色的脸上格格不入,松垮的脸皮,皱巴巴的嘴,我却看不清她的眼睛。 踏上台阶的每一步都像被人拖住一般沉重,可脚心也是软绵绵的,根本没有力气去反抗,我跟女人互相搀扶着,迈上最后一节台阶时,又被男友搬动的盒子砸醒。 疼痛贯穿在我的额头上,我捂着肿块,对他又是一顿忍无可忍的臭骂:“就这么不小心吗?我刚刚才睡着啊!上班见主管,下班还有你捣乱,我真不想活了。” 男友不屑地撇撇嘴角,“有那么夸张吗?一不小心砸到你而已,真脆弱。” 我心口一阵怒火腾升,喋喋不休地跟他争辩:“换你的话,你还忍得了?我睡得好好的!” 他捧着盒子边走边说:“醒了就陪我聊聊天,别一到家就睡觉,我们也是要经营生活的。” 我赌气地跟着他走到房间,直直倒在被窝里:“就睡!你连电话都不让我接,跟你也没什么好聊的。” 好像是一提到电话,他原本惬意的神情,划过一丝愁容,转动了几下眼球后,转身只留下一句话:“那你睡吧,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不是故意瞒你。“ 我不想跟他再多嘴,用力拉上被子盖在脑袋上,睁着一双满是怒火的眼睛,蒙着被子独自生闷气。 男友的声音从遥远的房间里传来,“那你想不想听我说实话嘛?想听就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仍旧无动于衷,保持着脑袋缩在被窝里的动作,男友一下掀开我遮盖在脑门的被子,“想听对不对?你不问的话,那我就不说咯。“ 只见他嚣张的嘴脸,还向我挑眉毛,我也不甘示弱地回击:“那你对我坦白啊,我问,那你说啊。“ 男友缓缓坐在床沿上,纠结了半晌才开口:“前一阵子,我不是去买了个车保险嘛,没钱了就去借了点网贷,催债的。“ 我顿时坐起身,关切地询问:“那你还得上吗?我可以借给你,多少钱?“ 他只是摇了摇头,一脸真诚地看着我说:“没多少,我当然能还上了,我跟爸妈亲戚都没说,面子挂不上。“ “你要是急用钱就开口说,我们都能理解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再睡一会,我把窗帘拉上。“ 我摇了摇头,先前诡异的梦境回忆猛然钻进我的脑子里,“晚上你还装模做样拉窗帘何必呢?我跟你说,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好像有人死了,我要去看最后一眼。“ 男友似乎不以为然,还嘻嘻哈哈岔开话题,“那这梦不吉利啊,好的梦就应该是跟我一块吃吃喝喝,对吧?” 我只是鄙夷地上下看了看他,“对对对,更好的梦是我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就不用跟你整天吵架。” 男友做作地长叹一口气,“真狠心,你就这么不希望我留在你身边吗?我这厨艺你去米其林都要预约的。” 不得不承认,男友在烧菜上确实有傲视群雄的资本,他似乎很喜欢做饭,买菜也是他,出入在下班后的菜市场,拎着不少散发清香的新鲜蔬菜,转眼又能从厨房端出喷香的一盘菜。 他说给家人烧饭是一种快乐,比打游戏还要更加上瘾的事情,但是又在品尝的环节,时不时缺席,问他为什么不怎么吃,他就会说,烧给你们吃的,我不爱吃。 诡异的梦再一次降临在沉睡之中,我被女人的手牵引着掀开了遮挡在尸体脸上的白布,虽然是尸体长着男友的脸,可梦里的我却尤为平静,甚至支撑起了身旁那个几乎快要倒下的女人的身体。 她嘶吼嚎叫的话语,我一句也没有听清楚,只是脸上像是被浇上几道缓急的水流,渍得我干裂的脸生疼。 手机里突然收到一条男友哥哥的短信,我半睁着眼睛,从被窝掏出一只手,点开短信的内容。 --他网赌了好久。 --欠了八万。 --还不上了。 --你能不能帮帮他? --只有我一个人晓得。 几句干瘪的话语,冷飕飕地钻进我的心头,头皮发麻,呼吸渐渐沉闷,胸口像是被堵住一般,吞咽困难。 我摇醒了他,尽量保持住理智,压制着不安,一字一句地问:“你不是说借贷去上保险吗?为什么你哥说你网赌还不上钱?” 黑暗里,我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月光观察他被子的崎岖,我不想开灯,让我痛苦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就是,我想要保护他此刻的自尊心,即使他因为赌博撒谎了。 他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不想影响你的生活,你们如果都知道我赌博,我不敢想你们会怎么看我。” “那你就让这八万活活拖住你的人生?” “我犯了错,但是不应该让你们替我承担,我想做给你们撑起一片天的人。” “赶紧还上,现在就还,八万也不是很多,我可以借你,给你打电话的就是那些催债的?” 他点了点头,翻了个身把灯打开了,“能不能告诉我爸妈?让他们还,我欠他们要比欠你好,我不想拖累你。” 我也同意了他的说辞,给他爸妈打去一通半夜的电话,一直聊到了接近凌晨,最终在看完他所有借款记录后,把他网贷赌博的钱统统还上。 他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松弛地坐在沙发上,扶着脑袋低声抽泣,哽咽地说:“为了这八万,我都想死了,如果不是你问我,我…我,我就去找地方…”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了,以后不要再赌了,也不要再骗我,只是八万块而已,八十万换你一条命都值。” 他的嘴巴里断断续续地说:“谢…谢谢谢…” 梦里面的我,看着死去的男友,医生说他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死亡,所以脸色要比常人更加苍白,我冷冷点头,我说我知道,他是在家里的浴室割腕自杀的。 我还滔滔不绝地讲述当时发现他的场景,狭小的浴室里,他那高大的身躯蜷缩在浴缸旁边,左手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右手浸在满是鲜血的鱼缸里。 我说我恨他,恨他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恨他在家里死,恨他还给我留了一桌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