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寺
安国寺
回了侯府,谢云瑟先去见了祖母。 老夫人居安心院,院子大,谢云瑟进门就有小丫鬟进去通传。 到了主屋门口,老夫人身边的安mama给谢云瑟问了安,就直接将她领了进去。 老人家上了年纪,畏寒,仲秋天气屋内已经开始烧炭。 谢云瑟进屋便感觉道一阵暖意,空气里弥漫浓郁的佛香。 “祖母。” 谢云瑟还没请完安,坐在高座上的白发老太太就招手忙叫她过去。 “云瑟呀,快过来。” 亡母去世后,老太太养过谢云瑟很长时间,在几个孙儿孙女中,同她感情格外好。 谢云瑟心底敬重,行了完完整整的礼才走到前头去。 老太太着了身镂金丝靛青蜀锦衣,头上却只簪了根低调的木簪,整个人看着气色颇好。 “今日在公主府,可是玩得开心啦?” 双手被握进一双热乎的手中,谢云瑟顺势在老太太身边坐下,开口语气有几不可察又难得的娇气。 “祖母,你是知道我躲懒的性子的,到哪里都一样罢了。” “什么叫躲懒,我们云瑟乖乖,只是不爱往人群里去,祖母知道你这安静的性子。” 老夫人轻轻拍拍谢云瑟的头,动作间满是慈爱。 她微低头,凑到云瑟身边问到,“你那两个姐妹没给你添麻烦吧?” “万万不敢这样说。” 谢云瑟握着老太太的手,将案几上的小暖炉重新捧回她手里,才笑着摇头。 “三姐和六妹规矩都极好,我瞧今日她们玩得应该是很开心。” 虽是侯府大人们拜托,但至少面上不该承认今天的责任。 “那你呢?今日瞧上有吗?” 谢云瑟愣了一下。 “祖母。” 她无奈,是什么意思老太太一眼就瞧明白了,那事儿她自己也是知道的。 “我看你呀……” 老太太没把话说完整,谢云瑟笑了笑,也没做声。 “我看他们谁也不想认,偏你记得。” 谢云瑟没接话,外边流言纷飞,却是这些年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事。 但是顾念着其中复杂,老太太今儿也没打算认真要谈一谈。 不过,她说谢云瑟记得这回事儿,倒是没讲错。 可是说到底,也只是谢云瑟认为,不论最后是任何结果,过程都不该这般不明不白而已。 “不同你多讲这个,”老太太转了话,“你这及笄也有半年时间了,可是要把学管家的事儿重新拾起来?” “孙女不大愿意,祖母,您忘了前几年的事儿了?” 谢云瑟是实在不想接,这拒绝理由找起来都难得犀利了一些。 侯府中人口复杂,前些年继母进门三年,谢云瑟由老太太这里牵线,跟着大房侯夫人学着管过一段时间的家。 当时这事可是在几房夫人和众多姐妹那里闹出些不平来的。 最后还闹到安心院,谢云瑟主动借口身体不适,把这事给推了,几房人口才静下来。 老太太今年到了六十,是大寿,要大办,就不久后年底的事儿。 她对谢云瑟好,忧着她没有生母教她这些,想借着这回把她推出去。 谢云瑟当然懂得老太太的良苦用心,但她本就是个淡然性子,不大想掺和进去。 不过说到老太太大寿的事,谢云瑟今日的目的之一也是相关的。 随着年底临近,府内外有亲的小辈儿们都开始着手准备要送给老太太的寿礼了。 谢云瑟和祖母关系亲近,若只是往价高了的选,倒显得敷衍。想着老太太信佛,谢云瑟便准备去安国寺住段日子,抄佛经供过香案,再送给她。 她也没和祖母明说此行的目的,只说躲个清净。老太太劝她,天寒地冻的,身体凉病了怎么办。 谢云瑟好一阵求。 此事在侯爷夫妇和她父亲那里都是过了明路了的,他们三个主事的人都同意,老太太念在谢云瑟难得出门,只好允了。 因此,在府中又待了没两天,谢云瑟收拾不多的行李,带着嬷嬷和两个贴身丫鬟,另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家仆,出发去了京城近郊的安国寺。 父亲谢之玮送她上的山,她硬是在山上住了两月余。 到了十一月初,大雪。 安国寺坐落皇城近郊,是历朝历代的皇寺,寺中香火旺盛、规矩森严,更有皇家侍卫在此把手巡逻,难见宵小。 近日大雪下起来,寺后僻静的小院,侧叶去前头带回了府中父亲的来信,谢云瑟撑手侧卧在炉前的榻上休息,听到侧叶的声音才接过信看完。 内容早已预料,无非是天气转冷,催她回府的一套说辞。 佛经前些时候就已经抄完,谢云瑟原也打算近些日子回去。 天气太冷,下人们住宿条件比她还苦些,受不了冻。 谢云瑟前几日已经吩咐下去,多置办厚衣棉被。 她管着亡母的嫁妆,经营得可以,也不差钱。 到底不急这两日。 她把信件折回原样,交给侧叶,侧叶收到匣子里。 “外边雪停了吗?” 回枝道:“小姐,已经停了好一阵了,日头也出来照着了,瞧着不错。” 谢云瑟穿上披风,去外面看了看。 天地银装素裹,大雪厚积,在暖阳的照射下泛出星星点点的彩光。 “我们出去走走。” 主仆几人去了之前常去的小亭,天气寒冷,寺中僧人早前就用帘子将亭子围起来了,留了看景的小口。 点了炉火,待在亭中还算热和。 此时正是午后不久,谢云瑟烤着炉火看了会儿书,有了困意。 但清楚听到周围不远处窸窸窣窣的断枝落雪声,她清醒了些,难得有兴趣瞧瞧原委。 周围人少,除了僧人就是像她这样长住的。 走到亭外,谢云瑟瞧见对面小山坡上几棵红红火火、漂亮至极的柿子树,树枝摇摇晃晃的,雪都落了下来。 再看仔细些,上面缀着一个人,也是浑身衣物暗红,才明显些。 瞧着那动静,谢云瑟微皱眉,果不其然那红衣人踩着的枝条没撑多久,“啪”一声断了。 遥遥传来男子惊呼。 谢云瑟没瞧见红衣人周围还有谁,半晌没听到动静,她唤了两个家仆进林子去瞧瞧看,自己避回了亭中取暖。 不多时人就回来了。 陌生男子着了身略显单薄的红袍,长发高高束起在玉冠里,表情正经。 他是个成年男子,整个人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坚毅深邃,剑眉星目更显出贵气。 只是双臂捧着橙红柿子,衣服也脏了一小片,这两处细节破坏了些外表带来的强势。 虽说大庆对女子约束不那么紧,社会风气也开放些,但在此情境下,谢云瑟到底不适合见外男。 可家仆却是面色有古怪地将人带到亭前来了,想着他们做事向来有缘由,她也就起身出亭,接见此人。 “请问公子是?” 男子早早在过来时,就将视线放在了谢云瑟身上。 谢云瑟一般不喜这般的打量,但面前这个人眼神澄澈,连好奇都显得率真,并不惹她讨厌,她没有计较,举止大方。 男子听到她的话,盯着她看了几息,又抬头环顾四周,似乎想不明白这是哪里。 谢云瑟忽然猜出他是谁了。 男子好像也确定了什么般,看着谢云瑟,忽然弯腰鞠了一躬,道, “我叫关谈镜,你好。” 谢云瑟怔了怔,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倒是微微笑了笑, “你好,我叫谢云瑟。” 家仆并未做错。 是这个人的话,总是要郑重些。从谢云瑟和他的关系而言,过于随便的任何举动,都代表过于随便却又重要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