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花]同行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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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届的武林新秀会办得热闹,还没开始,声势已然造得沸反盈天。毕竟主会人早在一个月前便递出话头,这一届除了照常请的少林慈航方丈、武当凌云道长两位德高望重的武林泰斗作长者提点之外,更特邀成名已久的第一圣手花舞剑到场,权作个评委,给每场的弟子们评点几句。本会夺魁者更有机会与花舞剑切磋一番,也算在第一名的奖赏里头。 江湖武者,慕强乃是本性,更有许多江湖小报闻风而动,能与花舞剑一较高下这个噱头引得人皆拥攘前往。报名尚未结束,这届的新秀会参会人数已然越过前年一番有余。 这个消息也被茶楼酒肆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番。 “这花舞剑虽恃才傲物,却也是江湖上当之无愧的第一等风云人物了。但凡什么事情带上了他,总能吵嚷段时间。” “可不,虽然听说脾气极差,又爱折损人,但大家谈的却总也绕不开这个家伙。想想真有几分好笑。” “嗐,就花舞剑这三个字,养活了多少江湖小报。凭你捏造事实还是旧事重提,嘿,封皮盖上花舞剑三个字,就是能卖得出去,你服不服。” “江湖中人才辈出,论实力,或有与他齐肩仿佛的。但再要有他这般声势,却是不可能了。” 纷纷的议论声同帐外日头一样热烈。 小桌陶碗,酒水气味淡薄,冲不散阵阵尘土与汗水蒸腾起来的异味。 花舞剑蹙紧了眉头,幕篱下狠狠地斜了云水沐一眼,拿帕子掩着口鼻,一句话都不肯说,生怕吸进了什么污浊东西。 而云水沐老神在在,坐在他身侧,毫不在意地伸手端起陶碗,一口便喝尽碗中薄酒,甚至还有闲情咂咂嘴,朝他挤眼:“忍忍吧,这一路上就这么一个破落酒肆,横竖你不想受烈日风沙,就乖乖在这躲一会,待日头下去了,想走就走。” 花舞剑也是叫这路上风物磨没了脾气,坐在那里不吭声。 他看惯了江南的草长莺飞、绵绵春雨,谁知这届武林新秀会要选在临近关外的甘州办,从武行山一路行来,端的是绿意变红土,灼灼烈日,滚滚沙尘,没一样是合他心意的。索性还在某个村子买到了幕篱,否则一身白衣变黄衣,还没得清换,想来花舞剑更是全身上下都似有蚂蚁在爬。 云水沐看人又安静了,便笑笑,又给自己倒了碗酒。 他惯来行事大开大合,不拘小节,这路边酒肆中切来的牛rou,于他也尝不太出同城中如意楼的区别。从前常被花舞剑嘲一句“山猪吃不了细糠”,到如今,总算也是轮到他优哉游哉地笑花舞剑穷讲究了。 就这么嗡嗡嚷嚷地待了半日,总算在花舞剑耐心告罄之前等到了日落。 尽管穿着精贵的鲛绡,传闻中夏凉冬暖、水泼上都会变成水珠滚滚落下的贵重料子,花舞剑还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气温变化,一把拽上还在听乐子的云水沐,袖子里甩出一锭碎银,撩开帐子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诶......” 动作太快,小二来不及反应,只得愣愣地看着桌上那锭碎银,带着主人的三分怒气,牢牢地嵌进桌面里。 云水沐认命地将系在路边已然覆满黄沙的马匹洗刷干净,牵到花舞剑面前:“请上马,小姐。” 对于这点调侃花舞剑并不在意,他挑剔地看了一眼,翻身上马,一勒缰绳,便朝前疾驰而去。 云水沐已然习惯,跨马追去,侧首说道:“还有段路要走,今晚是到不了了,怎么说?” 花舞剑眉头一紧,又松开:“找个林子,靠在树上歇一晚上便是了。”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早知这一路如此艰难,不如留在山中陪竹霖对练。” 云水沐嘴角一沉。 犹记得下山那会,也是拖得不能再拖,实在是要来不及赶路到甘州了,他出言提醒,花舞剑才停下和竹霖的对练,低声说:“我得走了。” 竹霖瞧着他,颇依依不舍:“真要走啦。” 花舞剑动作一顿,从没有过那么犹豫的时候,云水沐猛咳两声:“毕竟武林盟给的酬金很是大方,足够咱们庄子两年不愁吃喝,原是答应下来的工作,拖到如今也不好反悔了。” 闻言,花舞剑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拍拍竹霖的肩膀:“我要干活去了,这段时间你得找别人练了,啊。” 语气柔和,云水沐听得牙酸。那边竹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乖乖点头,花舞剑遂扬起点笑意,摸摸他的头,回屋收拾包袱,前后不过一刻钟便扬鞭启程了。 至于云水沐,是说也有甘州那边的活,正好同路而行。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熟悉的气闷。 这阵气闷持续了很久,以至于到了明月高悬、夜深人静之刻,云水沐忍不住抬头问树上的人:“你不觉得,你对竹霖太过宠爱了么?” 花舞剑倚在粗壮的枝桠上,懒懒地耷拉着眼睛,已然累了:“什么东西。” 云水沐坐起身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气多有控诉:“在武行山,一开始你便最关照竹霖,院子安排得离你最近,还去给他弹琴。他喊你做什么你一般没事都不拒绝,其他人喊你你经常就懒得去,还有上次他一身灰的时候,你还让他靠在身上!” 数起来一时竟然说不完,念着念着,意识到这举动有些怨妇的时候,云水沐蓦地收了声,闷闷地又躺下了。 花舞剑又等了等,他没再说话。 或许偶尔这样的举动,才会让花舞剑意识到其实自己要比云水沐虚长一点。 他于许多事情上都很迟钝,包括现在,也不是很懂云水沐纠结的点在哪里。毕竟都已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了,再要同稚童抢糖一般,争夺一个人的照顾与关注,在花舞剑看来是决不可能的。 他望着天边,想了想,说:“有什么特别的?这些,你不也都得过?” 非常实事求是的诚恳。 也的确是事实。 这样的态度奇迹般地安抚到了某人躁动不安的内心。 半晌,树下幽幽地问道:“你对别人不会也有过这样好的态度吧?” 闻言,花舞剑嗤笑一声,语气里尽是张狂:“他们也配?” 树下悉悉索索地响动了一阵,云水沐猛地提气飞上枝桠,在花舞剑身边坐下。树枝倒是粗壮,承担得起两个人的重量,但花舞剑有些不情愿与人拥挤,抬手推他:“别挤我。” 云水沐凑得更近,低声笑道:“挤挤呗,我还特意换了干净衣裳,夜里又冷,咱们挤一块儿还暖和些。” 有点道理,花舞剑也的确感到了一些凉意,临近甘州这边,白日里烈日似火,入夜又寒凉如水。于是他轻轻蹙着眉头,接受了云水沐不断挤过来的高大身躯。 云水沐将人拢在怀里,花舞剑索性熟练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安然入梦。原就清秀的脸庞在月光映照下好似瓷器一般光洁无瑕。 皎皎孤月,人影成双。 云水沐低头,轻轻吻在花舞剑的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