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万川大世界说是男女平等，但因百川门中掌握高位的多是男子，不免有些重男轻女，师尊在她和陈煜初入门下之时，也不免更看好陈煜。

    之所以叫她做了大师姐，也不过是因为她比陈煜更加努力十倍百倍，修为进境更快，又谢绝了几位门中天之骄子的婚约，显得一心向道罢了。

    他的眼中，男弟子偎红倚翠娇妻美妾是天经地义之事，女弟子结缘便是女子沉溺情爱不堪大用，若是收用男宠面首，更是颠倒尊卑败坏伦常。

    正巧，她也看不上那些嘴上说是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却一心想毁她道途将她变成家中愚妇的男人。

    于是断情绝欲，潜心修道。

    温雅修成大乘仙尊的时候，伏茗仙君为她设宴庆贺，长明星海中的大小世界都送来了丰厚的礼物，珍惜古籍、强悍法宝、灵丹妙药数不胜数。

    玉门小世界的秋江仙君送来的礼物，是一对兄弟。

    “家师说仙尊孤身寂寞，命我精挑细选了一对美貌兄弟侍奉仙尊。”秋江仙君的弟子竹秋，如那些同门看待女子一般，轻描淡写地提着男儿。

    她的余光瞥见伏茗仙君的面色不太好看，但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

    那时候她才意识到成为仙尊意味着什么。

    她已经走得太高太远，和伏茗仙君一样走到道途的尽头，只要她愿意，再没有人能阻止她做想做的事。

    她便和竹秋去看了那对兄弟。

    俊美温润，举止柔和，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温顺缠绵，一看就是在长久的规矩中打磨而成的玩物。

    她没有收下。

    “温仙尊是更喜欢英姿俊朗的男子吗？”竹秋不以为意地道，“这种男子在玉门小世界可不好找，我得回去问下门人。”

    似乎她喜欢什么类型，竹秋便能从一众男儿中挑出来送给她，作为来往应酬的礼物。

    她仔细想了想，道，“我喜欢的人，应该如大道一般，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便能叫我拼尽全力去追逐，飞蛾扑火，九死不悔。”

    竹秋骇然而笑，“温仙尊这要求，怕是放眼宇宙也唯有鸿钧道祖能满足了。”

    她说的鸿钧道祖乃是身合天道的圣人，虽然已经湮没在时间长河之中，仍被仙门修士奉为道祖，温雅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被这样带着些调笑意味的提起。

    可看着竹秋言笑晏晏的样子，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只是摇首一笑，道，“那便只是叫我一眼心动吧。”

    一眼心动。

    这个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的要求传出去后，便总有势力送来各种风情的男子或是女子，也总有自恃美貌的小修士在她面前打转，可她看着他们，总觉得寡然无味。

    她便想，那些师长和同门们是哪来的闲情逸致，去收纳一个个同样寡淡的女子呢？

    她不好问师尊或别人，便去问了陈煜。

    彼时陈煜尚未修成仙尊，虽觉冒犯，仍旧强自忍耐着回答了她的问题。

    “一开始觉得她们美貌可爱，后来修行久了，也就觉得徒具皮囊没意思了。”陈煜拧眉道，“但若是境界差不多的女修，也觉得如揽镜自照，除了一颗追逐大道的道心外什么都没有。”

    她才迟钝地意识到，才入门时宠婢无数的陈煜也很久没有收纳过婢女了。

    修行之路上，她走得太快了些，错过了陈煜等人看过又看厌的风景。

    骨铃声声，扣人心弦。

    叶明华是她一眼心动吗？

    自然是的。

    她还记得初见她的模样，只觉世间美好皆归于一人之身，任她如此嗜血残忍，也美得叫人恨不得把心都捧出来给她。

    可那怦然心动，到底是出自她的本意，亦或者，只是幻术之功？

    她分不清，也看不明。

    故而欲拒还休，既不接受叶明华的青睐，施法之时也刻意避开了她的位置。

    那样热烈明艳的花，合该被雨露滋润，怎能被河水侵袭。

    哪怕她需要的不是露水而是鲜血，也有无数人心甘情愿的用自己的心血去浇灌她。

    如意的手指已经触及温雅的衣带。

    绿衣少女看着温雅的眼神带着势在必得，主人想要的人，就该是主人的。

    火凤鞭重重挥下，血湖彻底被蒸干。

    一只火焰凤凰尖叫一声，从长河之上飞过。

    如意和温雅只觉一阵热浪擦身而过，铃声骤断，惊然回头，湖心岛已经消隐无踪。

    叶明华和一个人影先后坠入虚空，火焰凤凰展开光华羽翼追她而去。

    是兰灵真君的火凤鞭！

    温雅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前去救援，又惊觉铃声已经消失，她已经没有被迷惑的理由。

    如意看着温雅眼中的惊慌与担忧，心念一动，抓住温雅的衣带轻声祈求道，“主人有难我要去救主人，温姑娘帮我救救主人的旧宠可好？”

    既有旧宠，便有新欢。

    温雅沉默不语，她若去救人，好像是默认了自己是叶明华的新欢一般。

    可若是不救，如意已点明了那是叶明华的旧宠，又好像自己是在拈酸吃醋一般。

    迟疑犹豫之间，叫如意变抓为推轻推了一把，又看着如意已然纵身迎上兰灵仙君，到底还是半推半就地随手一划，长河变化方向朝着人影而去。

    竹秋本在湖心岛的一处屋舍闭关修行，只觉一阵热浪袭过，身下蒲团头上屋顶骤然消失，整个人再无凭依之处，在虚空之中不停坠落。

    是幻境被打破了？

    她顾不及召唤横江钗，放开神识搜寻叶明华的所在，只觉宇宙苍茫，芳踪难觅。

    搜寻许久，她才见叶明华柔若无骨地蜷坐于一朵红花之上，兴致勃勃地托腮看着近处一只火焰凤凰和一只三足金乌缠斗，又有一名头顶双角的男子站在她身旁护卫，显然并无危险，放下心来后才惊觉自己已离九玄界太远，急急将灵力注入横江钗之中，却已然来不及。

    惊险之际，一道长河从虚空垂落将她裹入河水，将她坠落之势止住。

    竹秋借河水之力稳住身体，抬头看去，一叶扁舟载着一名年华丰茂的娇艳女修行了过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通身上下不见半点闲妆，仍觉明艳动人得紧。

    “温仙尊？”她松了一口气，朗声道，“多谢温仙尊援手。”

    温雅不答，只怔怔看着竹秋，秋江仙君座下高徒从来英气爽朗如男子，却不想，她妆扮以后也有不逊于自己的美貌。

    她记得，竹秋是仰慕叶明华的，为此还被秋江仙君骂过许多次。

    她伸手将竹秋拉上扁舟，神色变化片刻，方轻声道，“原来如意姑娘让我来救的人是你。”

    竹秋闻言也是一怔。

    温雅作为万川大世界的仙尊，照理应与叶明华和如意相互敌视，她却唤如意魔主为姑娘，又说是如意让她来救自己的……心念急转，便已猜出其中关窍。

    叶明华素来喜好美人，温雅又是明丽佳人，叫她看上也并不奇怪，只是不想温雅当年信誓旦旦说要寻一个一眼心动的男儿，却还是如自己一般跟了叶明华。

    比起如意，她自然更愿意温雅伴在叶明华身边，看一眼温雅素面无妆，便从头上取下一枚龙首金簪，为她插在云鬓之上，指点道，“君上喜女子妆扮艳丽，温jiejie以后可不要这样偷懒了。”

    温雅回想起如意施法换装后虽做丫鬟打扮，但发间步摇耳上明珠腕间玉镯一样不缺，便知她说得有理，红着脸谢过她的提点。

    竹秋见她领情，又细细说了许多叶明华的喜好，例如喜龙厌凤、不吃东西却喜饮灵泉之类，温雅一一记下后，又拉着她的手悄声问道，“那时候……会疼吗？”

    竹秋起初没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才吃吃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第一次的时候有些疼，后来便全是快活了。”

    温雅便指着她颈侧的鲜明齿痕道，“可我看你的颈上……”

    竹秋身上叶明华的气息已经淡之又淡，显然已有数十年不曾与叶明华欢好，颈侧齿痕仍旧鲜明之至，可想而知她当时被咬得多狠，才隔这么长时间仍未愈合。

    “是故意留下的啦。”竹秋拉着她的手抚向齿痕，笑着解释道，“我要离开君上一段时间，留下这个作为念想。”

    那齿痕果然只是看着可怕，摸着并不深，　只浅浅咬了一口尚未破皮，温雅摸着竹秋的伤口，想着叶明华情热之时咬着竹秋的样子，竟似自己的手指也被叶明华咬了一口，忙不迭地收回了手，问，“你要去哪里？”

    “我修为太低，留下也只是徒叫君上费心。”竹秋扬眉一笑，爽朗道，“先回家修行去，待修炼有成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