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自花园离开之后，温雅寻了个机会跟如意说了自己可能得罪了东皇太一之事，如意自是大惊失色，“你也未免太胆大了罢！”

    温雅回想起当时的心情，也觉自己真的是恃宠而骄，仗着叶明华的纵容竟敢同时冒犯东皇太一和应龙。

    如意见她惧色明显，又宽慰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东皇陛下和应龙尊上之前相互争斗在主人面前吃尽了苦头，只要主人没厌弃你，他是不会冒着令主人不喜的风险对你动手的。只是你往后对东皇陛下和应龙尊上一定要恭谨相待，不可再行失礼，不然东皇陛下不会下手，应龙尊上气急了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温雅心想东皇太一和应龙果然不是能容人的，能在叶明华身边和平共处原来是早就做过了一场，当下乖乖点头应下，又问道，“主人当时做了什么？”

    “主人什么都没做！”如意苦笑起来，“主人当时是第一次遇见情人在她面前打架，怔了一下转身就走了，紧接着就是一位巫族的巫祖趁虚而入……应龙尊上和东皇陛下后来打完了去寻主人主人也是爱答不理的，他们赔了许久小心才让主人原谅他们。”

    温雅又想难怪应龙当时那么不高兴，但还是跟着东皇太一离开了，原来是怕叶明华生气另觅新欢。

    “而且不怕你生气，东皇陛下和应龙尊上看我们这些人就像看人类看朝生暮死的蜉蝣一样，是压根不会放在心上的。”如意说，“你以后若是还是想不开，就当自己被一只鸟看了身子，嗯？”

    温雅不免噗嗤一笑，“你还说我胆大，私下里居然敢说东皇陛下是只鸟。”

    “我看温姑娘在重男轻女万川大世界长大，估计是和我一样从小被教导着女子既要柔顺又要贞烈的。”如意叹一口气，“我小时候师傅告诉我，若是胳膊被主人之外的男人不小心碰了一下，就得把自己的胳膊砍下来，以示贞烈清白，为主人守身如玉之意。”

    温雅心下一怔，万川大世界虽没像如意说的那么夸张，但是加诸在女子身上的重重镣铐也依然沉重至极，叫她透不过气。

    “所以我小时候压根不敢靠近那些师兄师弟，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他们或者被他们碰到了哪一处。”如意用手托着腮，看着天空上方的叶明华和应龙相互追逐嬉戏，“后来门主把我送给了主人，我怕主人要我和其他男子一起侍奉她，便跟她说了自己幼时所受的调教。”

    她当时其实没有诉苦的意思，天长日久的教导下来，她已经觉得自己为主人守身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怕侍寝时不小心碰到别的男人，毁损肢体后美貌减损，不能再留在她的身边罢了。

    “主人却对我说，守身重节不重贞，只要不是我主动引诱其他人，便是被人碰到了哪里也没关系，她绝不会觉得我脏的。”如意回想起叶明华当时抱着她的样子，低低笑了起来，“就算我实在想不开，也绝不该自残明志，而是应该反过来砍了碰了我的人才对。”

    “若是打不过那人，便回来告诉她，她自会为我出头。”

    “主人真是温柔。”温雅情不自禁地道。

    如意轻轻“嗯”了一声，“主人虽非人族，却比那些高高在上的臭男人更能体会我等弱女子之苦，所以主人离开以后，我为她传下幻术一脉，奉她为合欢道道祖。”

    合欢合欢，既称合欢，应是双方情投意合心甘情愿的双修，为何非要修行的女修去讨好别的高阶修士呢？

    她不能避免所有有灵根的女童被掠为鼎炉，所以她不会去做那些徒劳无功的事，但是，她可以给她们另一个选择。

    一个反杀她们所谓“主人”的选择。

    “我以前其实挺看不上合欢道修士的。”温雅不好意思起来，“总觉得你们要么自甘玩物柔媚悦人，要么就是仗着幻术强夺他人修为，没想到你背后竟有这么多苦楚。”

    如意笑了一下，“温仙尊出生之时诸天万界虽然还是重男轻女，但看在男女都有灵根的份上都是要讲一讲男女平等的，自然不能体会我们当时之痛。”说到这里又是一笑，“不知温姑娘去过玉山小世界没有，听说她们可讲的是女男平等呢。”

    温雅也跟着笑了起来，男女平等乍听之下并没哪里不对，可听了秋江仙君的女男平等后，温雅才懂其中排序先后的奥妙之处。

    两人又说笑了好一会儿，温雅便随如意去向东皇太一请罪。

    东皇太一原也没把温雅看在眼里，听了以后摆摆手示意她们去一旁呆着，又继续指点叶明华使用太阳真火追杀应龙，此事就算了结。

    之后叶明华再要温雅侍寝的时候，温雅就不再求着她让其他人离开了，云雨之时她偷窥东皇太一和应龙神色，也觉得如意说得没错，在他们心里自己穿着衣服和没穿衣服没什么区别，都只是叶明华无聊时的玩物罢了。

    他们眼中甚至连彼此的影子都很少有，目光总是凝在叶明华的身上，像是终于重新得回了失去多年的珍宝，所以要时时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才能放心。

    只是动作之时，她仍会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以免与他们相触。

    如此毫无波澜地过了十年之后，临渊从宣和大世界回转，带着西华宫的新任宫主苏悦仙尊求见。

    温雅知道苏悦生得极为美貌，又还是处子之身——和如意呆久了，她也开始觉得这个曾经专用于女子身上的词用在男人身上并无什么问题——，本想引荐他一起服侍叶明华，结果苏悦跟着临渊一进门，她便看见苏悦的脸上划着一个大大的叉。

    曾经以不逊于女子的美貌闻名长明星海的苏悦脸上，从左眼外眼角到嘴唇右唇角，再从右眼外眼角到嘴唇左唇角各有一道深深的刀伤伤痕，皮rou翻卷霎是可怕，若是如此也就罢了，也不是不能治愈，偏偏伤痕之间还隐隐有着魔气流窜其上，除非苏悦甘愿堕魔，怕是这辈子都消不掉了。

    她原本和如意一左一右跪在叶明华脚边为她捏脚揉腿，见状当即大怒，起身指着苏悦质问道，“苏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悦一开始都没认出她。

    他和温雅也算是熟人，只是温雅先前和如意一样着宫装梳云鬓一起跪在叶明华脚边，低着头为叶明华捏脚，他便以为是侍奉叶明华的侍女，余光扫一下目光就落到了主位之上的叶明华的裙摆之上了，哪里想得到是万川大世界的温雅仙尊？

    这时候他就不觉得哥哥要他毁容夸张了，也不觉得临渊非要在他伤痕之处加上魔气是担心自己与他争宠，心想若是要他像温雅一样侍奉叶明华还不如死了的好，面前仍旧不动声色，朝着温雅拱一拱手，道，“我不明白温仙尊在说些什么。”

    他生得丰神俊朗，岩岩如孤松独立，此刻虽然毁了容貌，一举一动也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叫人不忍苛责。

    温雅见了更是生气，咬牙道，“你不过生得有几分姿色，就以为主人便一定会看上你，所以故意毁了容貌才来见主人……你要是真这么三贞九烈，怎么不在宣和大世界闭门等死，非要跑到主人面前丢人现眼！”

    苏悦的目光在她身上凝住，他知温雅虽然对所有男人都不假辞色，但她作为伏茗仙君首徒长袖善舞还在玉山小世界的竹秋之上，如今却为了自己不愿献身叶明华如此怒形于色，分明已是走火入魔之兆，心知她多半是叫叶明华动了什么手脚，已经沦为了随叶明华心意而动的鼎炉。

    当下心下又对叶明华忌惮了几分，他不敢看叶明华的脸，只单膝跪下，叩首在地，朗声道，“苏悦绝无此意，还请叶仙君明鉴。”

    “抬起头来。”

    一个美妙至极的女声响起，带着些慵懒带着些困倦，海棠春睡初醒未足眠，苏悦不知不觉抬起头，便见一名红衣女子坐于榻上，一瞬间只觉天地造化都聚于一人之身，才得如此妖娆绝色，倦看天荒地老沧海桑田。

    “没让你看我。”叶明华放下手中棋子，不悦道，“我让你看的是太一。”

    苏悦定一定神，这才看见她对面和身边都各坐了一名男子，身边之人头顶双角英武不凡，应是应龙尊上，正抓着她的一缕青丝把玩，对面与她对弈之人更是俊美无俦，宛如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光照大千世界。

    东皇太一！

    苏悦自认在男子之中美貌不逊于任何人，可在东皇太一面前，也不得不甘心拜服，妖族之皇只论容貌其实与他不相伯仲，可是比起气质来，他却输了一大筹，区区人族修士，又怎么配与空中烈日争辉？

    “你觉得太一比你如何？”叶明华问。

    “萤火之光，岂配与日争辉”，苏悦俯身再拜，“东皇陛下俊美无俦，容颜之盛风华之烈乃是苏悦平生仅见，旷古绝今，独此一人。”

    他形容东皇太一情不自禁地用了“盛”和“烈”两个字，因为看着东皇太一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一轮骄阳，这位陛下若不是遇上了叶明华，不论是妖族雌性还是人族女子，都会将他当做神明一样仰慕。

    “那倒也不至于。”叶明华笑了笑，看着东皇太一说，“我觉得哥哥还是要比他好看些。”

    苏悦不知清叶长相，完全无法想象还有男人能够比东皇太一更加俊美，东皇太一却知清叶长得与叶明华几乎一模一样，叶明华说清叶比他好看，其实是在说自己比他好看，当下也搁下手中棋子，伸手握住叶明华的左手，附和道，“清叶尊者面前，我岂敢言俊美二字。”

    “吃厌了山珍海味的人，偶尔也会想尝尝清粥小菜。”叶明华反手回握过去，看也不看苏悦一眼，缓缓道，“可若清粥小菜觉得食客非它不可，就是可笑了。”

    苏悦听出叶明华已经动了怒，一时心惊胆战叶明华会如此处置自己，一时又后悔莫及，心想着早知道不如把自己给了她，反正他是男人也说不上什么贞洁，正惴惴不安间，身边临渊突然重重跪下，沉声道，“临渊知罪！”

    苏悦突然放下心来，又不觉有些惆怅。

    原来那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