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他们去见叶明华的时候，叶明华正在和应龙试招，东皇太一及其他人在旁观战。

    临渊和无缘不便搅扰，便等叶明华追累了落回地面，才上前和她禀告。

    魔念之事叶明华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听了临渊的回禀也只是淡淡一点头，叫临渊把那颗魔念舍利还给无缘；临渊曾经裂魄分魂一事倒是引起了她的兴趣，好奇地追问临渊是怎么解决两个不同想法的自己同时存在这个问题，另一个临渊又身在何处。

    身外化身这个法术她可以理解，说到底还是同一个意识，只是拥有多具身体，可以把原本必须一件先做一件后做的事情同时进行，但分出另一个自己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到底主魂分魂都是一个人，原本一个人不想做的事情，变成两个人就会突然有一个愿意做了？

    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啊。

    “我也不知道另一个临渊在哪里。”临渊难得引起她的兴趣，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答道，“天一门有秘法号为有为，可以模糊自身因果，修行此术的弟子不到身死道消再无转世重生之机或者大乘飞升，所属的过去绝不会落实。”

    “我所行的裂魄分魂之术叠加了有为秘术，便如同一个人在某个重要时刻做出的不同选择，导致的不同结果影响了自身命运，奔向不同的未来。”

    “但我已经堕浊成为天魔，无生无死，所以不到我或者他想再进一步突破大乘之上的境界，或者所属宇宙……，是不可能知道另一个自己的情况的。”

    他含糊过去的那句话，是宇宙彻底毁灭。

    本方宇宙自很多年之前，就在缓慢地走向死亡了。

    叶明华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大乘之上，就只有圣人了。”叶明华说，“而我认识的每一个圣人，都已经死了。”

    盘古开天辟地成圣，耗尽神力而死。

    鸿钧斩三尸成圣，身化天道，无知无觉。

    以上两个还算得偿所愿，到女娲开始就死得很冤枉了，女娲死于巫妖之战导致的妖族衰退；通天教主死于人族内战，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则是内战重伤之后被东皇太一和应龙所杀……至于接引和准提更是成圣成得莫名其妙，也陨落得无缘无故。

    叶明华问得很平静，“你想成圣，是想要救世，还是彻底消逝呢？”

    “也许是都想吧。”临渊静静答道。

    若能换宇宙涅槃重生，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是可以接受的，这些代价自然也包括他自己。

    至于彻底消逝，被所爱之人任意凌虐取乐，若非沧溟还未彻底摆脱危机，他委实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东皇太一听了眉毛一扬，尚未开口，应龙已经厉声警告道，“人族绝不可再出圣人！”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经历了龙凤之战和巫妖之战两场大战后，人族兴起，携三位圣人之势将龙族和妖族逼得几乎无力存续，否则他当年也不会捏着鼻子和东皇太一联手偷袭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

    人族再出一位圣人，龙族和妖族都不要活了。

    临渊欲语又止，他难得让叶明华软语相谈，并不想此时与应龙冲突坏了气氛，纵然叶明华不会插手他与应龙的争斗，可是天知道叶明华下次这样好声好气的说话，又要到什么时候。

    临渊不语，倒是叶明华想了想，笑道，“你若真有此心，倒也不是不行。”

    临渊一怔，其他人也困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这句话说得，好像临渊想要成圣，她便能送他一场成圣的机缘一样。

    且不说她能不能做到，便是能够做到，以她对身边之人的态度，怎么也轮不到临渊罢，哪怕在她看来成圣并非好事，可就凭这是临渊所想所愿，她就该毫不留情地拒绝和嘲讽他。

    气氛正古怪间，无缘向叶明华问起诸多妖族和天魔纷纷前往长明星海汇合一事她是否知情。

    “天工阁拿了太一送我的尾羽耳环炼器，门下弟子又强取了常乐界的本源之力，铸自身法宝为常乐界标。”叶明华道，“不管于公于私，我都没有理由阻拦他。”

    无缘面色难看起来。

    偷拿叶明华首饰他还能为天工阁解释他们并不知情，不知者无罪，但强取一界本源之力这样的大事可不是天工阁中区区几人能够做到的，门内掌门、诸位长老及诸位真传弟子必然都有所参与。

    “你来之前不知道？”叶明华挑眉。

    “佛门的几位佛祖透过门下弟子辗转递了话来，要我求尊上不要插手此事。”无缘答道，“是我自作主张了。”

    临渊和温雅听了越发奇怪，不明白佛门为何要如此忌惮叶明华——不是东皇太一，不是应龙，甚至也不是清叶，只是女君。

    是女君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特别忌惮吗？

    还是，只是单纯地忌惮女君而已？

    如意惯来以为叶明华是最值得敬重之人，见叶明华和东皇太一互相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放松，便道，“佛门倒是比那三家懂事。”

    她口中那三家，便是人教、截教和阐教了。

    叶明华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笑着道，“接引准提并非本方宇宙所生，自然要对我恭谨些。”

    除了应龙和东皇太一外，如意、温雅、临渊和无缘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忙求她解说一二。

    “当时还是龙凤之战刚开打的时候吧。”叶明华偏着头想了想，“九阴被龙祖拖去助战，哥哥心中不安，就带我去巫祖殿小住了一段时间，正巧遇见鸿钧带着他们到巫祖殿来拜访巫祖盘古。”

    她对佛教圣人的接引准提直呼其名，对成为天道的鸿钧也没有任何恭敬的意思，都只是平辈以待。

    “鸿钧说他们是来自别的宇宙，只是那宇宙已经毁灭，想借洪荒之地容身。他和他们也算同命相怜，便带他们来让巫祖盘古见见。”叶明华说，“巫祖盘古问我和哥哥的意思，哥哥不想多管闲事，可我见他们形容与龙凤巫妖都大不相同，十分有趣，说得也极为可怜，便让他们在本方宇宙留下了。”

    无缘曾为佛门佛子，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心中忍不住想，佛门最重因果，是不是两位佛祖当年承了叶明华的情，才会对叶明华多加容忍，坐视她强要了自己？

    那么，他们这次求叶明华不要参与长明星海之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犹豫再三，还是看向东皇太一，劝说道，“妖皇陛下，天工阁只怕早有防备，还请陛下三思而行，莫要让叶尊者忧心。”

    东皇太一只是淡淡一笑，“人族要自己作死，也怪不得旁人。”

    言罢又道，“你既然提前脱离了佛门，也应该有所打算，总该想明白自己来九玄界是为了什么。”

    明华身边，绝容不得第二个景琅。

    人谋虎，虎亦谋人。

    无缘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意识到他心意已决，便知自己已经回天无力，又听他敲打之言，便道，“众生平等，陛下此去若只诛首恶，不涉无辜之人，无缘自然不会干涉妖族与天工阁之争。”

    “无辜之人？”东皇太一嗤笑一声，“天工阁门下弟子可算无辜？弟子亲友依附他们而生，享他们之利，沾不沾他们之恶？”

    无缘心下越沉。

    他听出东皇太一已经起了杀心，必定要屠尽天工阁一脉才肯罢手，想要劝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道，“天工阁掌门长老纵然死有余辜，但门下弟子未必都知情，弟子亲友，更是罪不至死。陛下若要迁怒于他们，无缘纵然修为不济，也要螳臂当车一回了。”

    东皇太一神色冷了下去。

    他的确喜欢迁怒，可敢当面这样说他的人，除了叶明华，无缘还是第一个。

    叶明华眼珠转了转，笑吟吟地对无缘招招手，待无缘上前后才并指按在他嘴唇之上，道，“你还真是胆大，除了我之外，帝俊都不敢这么说他。”

    无缘动了动唇正欲开口，便觉那两根手指大有按进他口中之意，急忙又闭了口，紧紧抿唇，哀求地望着叶明华。

    叶明华也不逼他，道，“你若放心不下，我许你去一次南渚星海，等你回来之后再让太一离开。”

    无缘还是不敢开口，只微微颔首，感激地望着她，眼眸中已有湿意——他自然明白，叶明华做这件事并不是为了什么慈悲向善之心，只是单纯地为了他罢了。

    他本身就生得极为俊美，论容貌与东皇太一不相上下，气息又沉静安宁，如果说东皇太一是光照万物的太阳，他便是夜空之中那一轮温柔撒下光芒的明月，如今眼中含泪，深情款款地望着叶明华，便叫人觉得天上明月落在了叶明华的掌中，任她把玩。

    东皇太一和应龙早就习惯了有人争宠，眼皮子都不带撩一下的，如意也是习惯了自居侍女，温雅却忍不住心中咯噔一声，心想这位无缘佛尊难怪能叫叶明华独宠那么久，果然是劲敌，临渊更是心中酸楚之至。

    他以为叶明华纵然不喜欢他不愿意碰他了，也绝对忍不了世上还有另一个临渊，一个不曾痴迷于她围着她团团转的临渊存在，可她竟然真的毫不在意。

    她从未对他有过半点真心，否则，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她理应骂他，打他，逼着他将另一个分身找来，囚禁在闺房之中床榻之上由着她恣意索取才是，可她没有，她只是好奇地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以为她不在乎任何人，毕竟她对陪伴她多年的东皇太一和应龙也没有半点容让，可看着她对无缘温柔体贴，他才知道，只不过，是因为她不喜欢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