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艾洛德人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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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主死亡,被基里艾洛德人寄宿尸身后,这间现代化的高档公寓住宅已经毫无生活气息,灰尘弥漫、空寂冷清,除了无处不在的节肢动物外,少有活物造访。 不过今天住户回来了。 还有六天零十七小时二十五分钟。 晨光照得室内一片白亮,百无聊赖的基里艾洛德人看了看时钟,倒在沙发上,随手翻阅无意中找到的《鲁拜集》。迪迦也有这本书,还很喜欢那些诗,翻来覆去读到四角卷折、书皮皱裂,但他手里的这本连同书架上的那些却是全新的,估计连碰也没被碰过。这房子的原主多半和迪迦不同,并不真正爱读书,只是拿这些书当家居装饰,附庸风雅罢了——不过,在他看来,这种书唯一实用的功能确实也就仅限于此了。 什么狗屁玩意。又死又生,非要七拐十八弯,神神叨叨的。当初为了把握cao控人类信仰,去通读圣经都没这么累——宗教经典虽然也是愚弄蠢人的蠢东西,好歹讲究实用,不会这么感情泛滥,没完没了地玩弄修辞和音韵。 非要在人类写的书中做自主选择,倒也不是完全没值得一读的东西,马基亚维利的著作就挺不错,至于这种酸诗……真不知道迪迦是怎么做到看得津津有味的。 强逼了自己十几次,依然怎么也看不下去,基里艾洛德人终于烦躁地把书丢到了沙发上。 然后,发觉左耳上的耳钉松脱,掉在了大腿上,他顺手将它拾起,起身走进卫生间,拿了个新的软胶塞子,对着镜子重新佩戴。原主生前是个爱俏的花花公子,而他自己本来倒懒得戴首饰,不过无意间觉得那耳洞空着不太顺眼,结果就忍不住把原主这一习惯延续了下来。 重新戴好单边耳钉,钻石熠熠生辉,映衬着那张英俊逼人的脸,显然到哪都是人群的焦点——有回他一走进一家咖啡馆,一半的女人都忍不住抬头盯着他看。 他忽然有点奇怪自己怎么会选了这么一具身体。潜伏在地球的日子,他换过好几任宿主,和板桥光雄一样都是貌不惊人,中庸端正,看起来睿智沉稳,既不会引起瞩目,也绝不会导致反感和不信任的类型。至于这种太过出众,还轻佻邪气的外貌,并不利于行动目的,他一向是直接排除。 他本来也确实是要习惯性排除这个花花公子的,但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迪迦,想起他与那个漂亮得跟偶像明星似的人类一体化后的样子,就忍不住选了现在的身体。自从碰上迪迦,他老是做出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举动。 不过选了也无所谓,反正他现在不用再以先知长者的姿态去煽动蛊惑人类了。 而且,在迪迦眼里,他的外形是美是丑也没什么区别,都一样是面目可憎而已。 想到这,心里忽然闷闷的不太痛快,他皱起眉,背对镜子走出卫生间,离开公寓。 基里艾洛德人一贯不懈追求力量强权,也追求实用高效,目的性和执行力极强,几乎从没有无所事事,无的放矢的虚度时刻,但现在他破天荒地感到自己真的很无聊。 之前为了占领地球,控制人类,同时从根源上打倒迪迦,一直是殚精竭虑谋划策略,每天专注于为目标投入付出——直到他们发现加坦杰厄的动静,计划直接取消。 然后,他就不知不觉把几乎所有的时间精力全部转移到了迪迦身上。但这究竟要达成什么目的,要得到什么收益,他到现在还没法说清楚。 不过就算说不出什么好处,每天待在迪迦身边,不管是占有他的身体,还是戏弄他、激怒他,又或者只是简单地观察研究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他从没觉得无聊空虚。 当然,他绝对应该为这种浪费时间,毫无意义的行为感到无聊,去做更重要的事,因此,他顺遂迪迦的意,离开了。 他以为远离了迪迦,他就会头脑清醒,自己身上费解的谜团也会迎刃而解,但没有。 他反而只觉得空空落落,焦躁难耐,甚至随时都要对抗马上去找迪迦的冲动,而且他也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对劲。 一踏出公寓门口,炽烈明亮的阳光便裹挟着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喧嚣繁华的街道、为生活忙碌奔波的行人、凝聚现代文明智慧结晶的城市建筑…… 这本是基里艾洛德人觊觎已久、志在必得的一块战略资源区,而如今却只是个随时爆炸的亡命雷区,那些人类在他眼里更是由必将臣服的奴仆变成一堆砧板上的死鱼。 但迪迦却深爱着这个世界,甚至能为它舍却生命、放弃尊严,即使被他那么侮辱过,也不肯离开。 迪迦傻,他不傻。 地球很危险,黑暗支配者很难说什么时候会苏醒,他早该离开了。 可是他却没有。 领袖一度召他回归,而他的回应是虽然地球要不得,但他在这里继续驻留一段日子,也能搜集到有用的情报和资源——如果不是后来,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迪迦身上,还让这傻瓜毁了古瓦木,这本来应该是事实,所以他当时得到了许可。 结果他越来越发现他的注意力只被迪迦吸引,尤其是现在。 刚开始,他还会去调查和探究,去和地球上隐藏的那些宇宙人打交道,寻找新的战略资源,现在却除了迪迦什么也不感兴趣。 为什么呢? 他想不通,左思右想也还是想不通。他过去生命里所了解和认知的一切都无法给他提供答案。 于是他只好再次放弃思考,数着秒等待七天过去。 离开迪迦的第二天更不好过,因为下午,那只超古代怪兽又出现了。他近来头一次是透过新闻而非自己亲眼了解迪迦的状况。 迪迦打败了怪兽,保护了全人类,一如既往。 不过即使赢了,就凭那小蛮腰和细胳膊细腿,多半也让浑身坚甲的加鲁拉打得遍体鳞伤。 ……那又怎么样?他干嘛要关心?反正,死不了。 再说迪迦多半宁愿被怪兽吃了也不想看到他,巴不得不是七天不见,而是七百年——最好永远。 基里艾洛德人甩甩头,在漆黑的夜幕中步入一间隐蔽于暗门中的酒吧。这回制止他奔赴某个方向的冲动,却是几分赌气似的感觉。 酒吧规模不大,光线如诡谲幽暗的一抹魅影,五光十色的液体在酒杯里沉淀轻摇,乍看起来没什么特殊。 ——如果这里的顾客不是一些形貌各异的宇宙人的话。 步入酒吧的一刻,基里艾洛德人在暗能量的黑雾中化为原形,一步一步走进吧台。 老板倒是对老主顾习以为常,但他的出现仍引起了一片窒息的注目——出现在这里的宇宙人大多没有什么攻击性,混迹人群中安分度日,而基里艾洛德人则是“平和”、“无害”的反义词。 但他没有理会,随意寻了个安静的角落,自顾自叫了杯酒饮坐下。 这里能容他休闲之余再探听一些可能有用的消息。除此之外,也是个适合艳遇的场所。 如果是俊美温柔的迪迦奥特曼出现在这种地方,估计一分钟之内就会被女人——也包括男人分而食之,而基里艾洛德人从外表到内在都过于暴戾残酷,一身咄咄逼人的黑暗能量也在随时散发警告,敢于主动接近他的女人向来不太多。 不过,也总有些大胆爱刺激的,特别为极端的危险所吸引。 “好久不久,基利。”一个蓝皮肤的丰满女性熟练地在他身边落座,毫不畏惧他压迫性的气势。“我还以为你离开地球了。” 他举杯和她打了个招呼。“晚上好,莫琳丝。” 莫琳丝仰起脖子,微笑着饮了一口酒,风情冶艳动人。“有没有一点想我?” 基里艾洛德人笑而不语,觉得心情好些了。 他认识莫琳丝好一段时间了。她从资源枯竭将亡的母星迁移到地球,不过并不是个野心家,而是个爽快的享乐主义者,白天以人类的身份享受新生活,夜晚在这里寻欢作乐,展露魅力,也迷倒了审美趋同范围内的大部分宇宙人——她外表美丽,光彩照人,而且任何有幸和她共度春宵的男性都对她知情识趣的个性、令人难忘的技巧有极高的评价——基里艾洛德人也可以为此背书。 如果要宣泄欲望,作为一个找乐子的对象,她可比迪迦强得多。那石头脑袋的奥特曼,美则美矣,脾气又臭又硬,说话还特别难听。偶尔像匹野马一样不驯服是有趣,没完没了的仇恨和对抗,那是浪费光阴讨人嫌,他才没闲工夫受自己手下败将的气。 莫琳丝一手撑起脸,露出好奇的眼光:“说起来,我最初还以为,你——摆平了你的死敌,应该很快就会开始占领统治地球了,可是却没有呢……我们很多人是没有能力,但你不是没有吧?” 尽管没指名道姓,可一提起迪迦,他脸上立即染上了阴沉的黑气。 “我们有了比地球更好的选择。”他随口说,低头喝酒。他不需要进食饮水维持生存,对人类的食物兴趣也向来不大,不过酒精的滋味倒还不错。“我建议你也找个新家。” 莫琳丝瞅了他一会儿,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又没离开地球呢?” 基里艾洛德人举杯的手停顿了一下,锋锐的五指突然收紧,差点捏碎了杯子,堪堪控制住情绪不露声色。 “也许是舍不得你。”他耸耸肩说。 莫琳丝轻声娇笑,摇了摇头。“才怪,你压根没有心。”说着,她顿了顿,轻戳了一下他外露的闪烁的心灯。“有也不在我身上。” 基里艾洛德人没在意她说了什么,瞥着酒液反射的一道白芒,无缘无故想到了光之巨人的眼睛,然后倏忽间感到不安和焦灼。 迪迦打赢了,就算受了伤,也老早回家休息了,估计还因为不用对着他而欢天喜地呢。不用去看也知道。 但是…… “不过,也许你说得对。”莫琳丝自顾自地点点头,“地球最近真的越来越危险了,今天怪兽又出没,我那会儿正好经过K3地区,差点就遭殃——听说迪迦都被打得好疼的样子。” 基里艾洛德人放下酒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是吗……?”关他屁事。 她打量着他的脸色,轻轻握住他的手背,压低声音问:“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太好……怎么样,要去我家吗?或者我去你那儿。” 他沉默不语,很想答应她,却怎么也提不起劲儿。 “下次吧。”他最终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地转过身,变作人类形态离开酒吧。 夜晚幽静的街道上,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 他记得屹立在这种夜色之下,光之巨人脩美的身影比月亮更像那种浪漫主义的绮梦。十九世纪那些矫情诗人若是见了迪迦,真不知道该堆砌多少宝石玫瑰、太阳星星、大海天空的比喻在他身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 基里艾洛德人连忙摇头,然而却发现那股奔向迪迦的冲动卷土重来,而且更加强烈了。 得了得了,还有五天呢。 迪迦又不想看到他,他要是不守信,还得换来一顿恶言恶语。而且他——他干嘛就非要看到迪迦不可呢?莫名其妙。干脆如他所愿,七天变成无期也好。 这样想着,他终是强迫自己暂时把迪迦抛诸脑后。 然而第二天,他依然没摆脱某些奇怪的影响。 晨光把大地晒成金色,空气清冷而甜蜜,和迪迦的气息有些相似。基里艾洛德人不知不觉踱步到了住宅附近的公园,意兴阑珊地坐在长椅上,做起了他这辈子也没做过的蠢事打发时间。 喂鸟。 他随手把饲料洒在地上,满地的白鸽便咕咕乱叫,挤在一起低头啄食,脱落的羽毛在空气里飘飞,偶尔也有两只小麻雀来分一杯羹。 无聊,非常无聊。 他想研究迪迦为什么能乐此不彼,但得不出任何有用的结论。 只能说,居然能从这么无聊的事中收获乐趣,这位光之巨人真是活得太长,无聊到了超凡脱俗的境界。 ……不过,他天天看着无聊的迪迦做一些无聊的事,岂不是又无聊到了超越宇宙? 想到这,他把鸟饲料抓在手里,郁闷地顿住,久久地冥思苦想。 他为什么要这么无聊?他疯了吗?还是迪迦偷偷对他用了某种比他的低频震动更强大的精神cao控技能? 想不出来。 不过,迪迦喂鸟的时候,喜欢把吃的放在手里——难道区别就在这?那样会更有趣一点? 于是,他半信半疑地抓着饲料蹲下,对着那些鸽子和麻雀摊开手。 然而它们压根不领情。在他伸手的瞬间,那些鸟儿就吓飞了一大片,和候鸟迁徙一样壮观——如果迪迦说身上有种天生让鸟兽亲近喜爱,花见花开的气质,那他大概就是神憎鬼厌,人见人怕。 基里艾洛德人眉头一皱,禁不住恼火,暴躁地把手里的饲料狠狠一甩,玉米谷粒瞬间像子弹一样四处弹飞。鸽子麻雀飞得更远了,他周围再无活物敢于靠近。 ——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一只鸽子飞过他的头顶,在他肩上留下一摊绿色的鸟粪。 他霎时暴跳如雷,猛地蹦起来,眼疾手快地伸手逮住了那只鸽子,把它牢牢抓在手里。 “你是不是想死?!”他对它咆哮道。 鸽子咕咕乱叫,在他手里艰难地拍打翅膀挣扎。 公园经过的路人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扭头当没看到。他不得不立即意识到,宰了它显然比喂它还要无聊幼稚,于是悻悻地松开了手,任它高飞。 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公寓换衣服清洗鸟粪,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被迪迦害得犯蠢。 然后次日上午,他又回到了公园的长椅上。 不过这次他没再理会那些鸟,而是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些人类。 一对情侣在草地上贴着脸吃野餐,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小毛孩坐在台阶上数花瓣、吹泡泡,还有一家三口正在放风筝,不时发出细而高的笑声。 哦,多么的温馨、甜蜜,以及……无聊啊?简直比满地鸽子还无聊。 但迪迦曾经在类似的场景前久久驻足,出神地凝望着,露出惊心动魄的温柔微笑——笑得远比他所注视的画面美得多。 迪迦大概是被所谓的“爱”打动吧。 基里艾洛德人嗤之以鼻。那么多年来,他早就对人类的秉性洞若观火,友情、亲情、爱情确实存在于人类之中,然而归根结底,不过是头脑在生物演化过程中发展出来的诡计,无不出于集体抱团协作、繁衍传递基因、抚育后代等实用的需求,而且在考验面前不堪一击,原形毕露。单纯作为一种自然选择来看,横向对比,“爱”也不算是特别成功的进化。 至于那种真正神圣到不可挑战,不可交换的东西,也就只存在于文学幻想了。 迪迦太感性,不喜欢撕开温情假面,接受高效直接的生存法则,可事实是冷酷坚硬令人强大而无坚不摧,爱和怜悯只使人脆弱易伤,优柔寡断……他本不应如此,倒不如再做黑暗巨人。 那种吵吵闹闹嘻嘻哈哈的人类崽子,迪迦也特别喜欢,但他真看不出这些小孩哪里可爱——柔弱不中用,依赖性极强,成年后也大概率苟且无能。若他幼年期也是这种蠢样,早该死无全尸了。 就在这时,两个讨厌的崽子端着水枪你追我打,一直闹腾到了他面前,还意外把水喷到了他脸上。 基里艾洛德人猛擦掉颊边的凉水,怒不可遏,扬起手就想把喷水的小男孩拽起来,直接伸出腕刀给劈了,但他才刚碰上那童装领子,那对小孩的父母就狂奔到了面前,向他拼命鞠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没看好自己的孩子。” 他神色阴晴不定,终于默默松开握紧的拳头,硬邦邦地说:“没关系。”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是因为他答应了迪迦什么,仅仅只是因为和人类计较有失身份而已,而且公共场合大开杀戒,会给自己惹麻烦。 接下来的一天,基里艾洛德人直接拒绝再想起迪迦,也拒绝再触碰与之相关的一事一物——包括他看过的书,他爱听的音乐,他喜欢的动植物,还有他的香味,他身上的红色和紫色,他额间水晶的形状。 然而迪迦在地球上无处不在。 他随便路过一间商场,都能听到舒伯特的《小夜曲》从里面传出来。迪迦有一次晚上回家,累到倒头就想睡,就在CD机里放了这首曲子伴他入眠,神情安详恬静,让人不忍触动。 加快脚步远离商场,走过一家露天咖啡馆时,“迪迦”两个音节直接传入他耳朵里。他瞬间感到心口产生一股奇怪的波动,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刚刚提到迪迦的,是一个正一边打电话,一边对着电脑办公的谢顶中年男人,由于他的房产前两日在奥特曼和怪兽的打斗中被摧毁,他正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生活不公,以及埋怨迪迦没保护好他的房子。 “可恶,迪迦那么厉害,怎么偏偏就不能小心一点?”男人骂骂咧咧地说,好像压根没意识到如果不是迪迦,他连在这怨天怨地的机会也没有。“我的孩子还整天吵着要我买迪迦的玩具给他——还买什么?他都害得我要破产了。” 基里艾洛德人止不住冷笑。 人类这东西,天性就是自私而不是感恩,习惯了无条件的恩惠,就会直接当成理所当然,甚至到最后干脆忘了迪迦为他们做了多少,而只顾着怨他做的还不够多——可真没什么比当人类的英雄更累了。 然后他皱起眉,又开始茫然的迷思。 迪迦不是真的傻瓜,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即便如此,他却依旧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这是为了什么呢? 这时,中年男人还在继续抱怨,他忍不住想把那张叽叽歪歪的嘴给撕烂,但刚起杀心,又乖乖压抑了下去。 既然吝啬贪财,就活着忍受更多煎熬吧。 于是他指尖微燃起红炎,悄悄丢了一团火星到那家伙的电脑上。电脑烧起来了,他则在那忽然爆发的惊恐、心疼的惨嚎声中淡定离去。 还有两天。 新的一天,基里艾洛德人完全没了出门的兴趣,在公寓里度过。 他再次尝试阅读《鲁拜集》,依然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可他或许是无聊透了,愣是强行用记忆力逼自己一个字一个字读完背下来,从头到尾印进自己的脑子里,背到滚瓜烂熟,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天。 到了最后一天下午,他又坐到了公园的长椅上。 红日西沉,凉风一阵阵的吹到脸上。他不看鸟,不管人,仅仅只是简单地对着空气发呆。 迪迦不时也会像个傻子一样一动不动地发呆。不过,他知道在那些出神的时刻,迪迦应该不是真的完全傻掉了,而是在回忆往昔,思考生命的意义,还有那些“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之类的问题——结果平添烦恼和痛苦。 那漂亮的脑袋里装了太多没用的东西了。 昏沉的夜幕降临,树枝在风中婆娑摇曳,公园趋于沉寂。忽然间,基里艾洛德人警觉地绷紧了神经。 有什么羽毛般的东西轻扫过他的脑海,刺探他的精神,悄无声息地检阅他的记忆和思维。和上次那股力量一模一样, 他感到一种隐私被窥探的不快和愤怒,鹰一般的视线迅速扫过四周,寻找那个窥视者,但片刻间却找不到其藏身之处。 “不要钻进我的脑子里,超能力者。”他以心灵感应发出威胁,继续以目光搜寻——不可能离他太远。“你活得不耐烦了?用你的小计俩来挑衅我?” 一个沉静空灵的声音传来,奇妙地叩击着他的心扉。 “我不是来挑衅你。”超能力者冷静地应道,“我是来告诉你,你得去救迪迦。” 他怔住,心房猛然抽缩了一下,从长椅上跳了起来。 “迪迦怎么了?!”基里艾洛德人急吼吼地逼问,但还没等到回答,忽然又感到不对劲——他何必这么紧张?于是,他又一脸冷漠地坐回椅子上。“你要我去救他,是不是傻了?我可不是胜利队队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那超能力者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我会提醒胜利队队长。”桐野牧夫说,“不过我觉得,救迪迦,你动作会比她更快……积极程度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基里艾洛德人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却也无暇深究了。他越来越控制不住内心的sao动烦忧,双脚蠢蠢欲动。 “迪迦……到底怎么了?” “他被TPC的一名科学家抓走了。”超能力者回答道,“他现在像小白鼠一样被关在实验室里,白天被抽血,吸能量,研究身体……晚上受尽凌辱和折磨。” 他吃了一惊,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脸色像枯骨一样白,然后烧起了忿怒的火。 人类,人类怎么敢?!不,等等,即使是受了伤,迪迦又怎么会弱到被随手就能碾死的人类给抓住?!八成是这个白痴太心软,不肯下死手,才给他们有机可乘,真是—— “他们,对他做了什么?”他咬着牙追问。 桐野沉默了一阵,发出叹息。“你最好不要知道。不过——”他笑了一声,有些挖苦的意思。“在黑暗中面对迪迦那样神圣而美丽的光明生物,会产生怎样的欲望,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基里艾洛德人心凉了,寒冷的感觉沿着脊骨一路向下,让他几乎忍不住颤栗。 然后,他身上倏然燃起了狂暴的黑火,吞没了人形,以恶魔的姿态凝立于清冷的月色中,迅速伸展的腕刀寒光凛凛。 “不要浪费时间发火。”超能力者冷静地提醒他,“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能量随时枯竭,也就是随时会死,你得立刻去救他。” “他在哪里?!” “我给不出具体方位,不过,他们的实验室在一个地堡里,规模很大,外面是丘陵土坡,好像就是旧防卫军时代用来研制生化武器的地点。” 他拧眉沉思回忆了一阵,便弄明白那是在哪里了——谢天谢地,长期潜伏地球的收获到现在还有用。 “动作快点。”超能力者给他留下最后的话,声音意味深长。“如果你不想失去迪迦的话。” 基里艾洛德人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黑夜的阴影中,伴随着一声撕裂夜空的骇人号叫。 他无声地破坏门扉,潜入地堡后,刚要去寻找迪迦的踪迹,便听到走廊上有两个身穿白袍的研究员正在闲聊。 他们红光满面,口气兴奋,好像喝了酒或者吸完毒一样,不时压低声音发笑。 “大概什么时候能完成啊?”一个人问。 “博士说,要不了太久,也许几天之内,就能让石像复活了。” “啊……那迪迦就活不下去了吧?” “不可能让他活下去吧,不怕他生气了,杀光我们吗?” 另一个人露出惋惜的语气。“那我希望再晚几天完成,毕竟那是迪迦啊。” 同伴暧昧地撞了撞他的肩膀。“我看你是对奥特曼的身体上瘾了吧?” 那人嘿嘿笑了。“你不上瘾?” “嗯……确实是挺让人上瘾的。”另一人笑着附和。“我以前都没注意,迪迦身材那么好。” “就是,我本来觉得你们都疯了吧,连奥特曼也不放过——不过,我现在觉得我以后对女人都要不感兴趣了。” “哈,叫你试试果然没错吧?漂亮又腰细,还那么紧……” “没错,声音也好听啊……嗳,时间差不多了吧?马上再去跟他玩玩吧?” “急成这样,很丢人呢。” “你不是跑的比我还快吗?” 基里艾洛德人低着头,铁一般的手指紧握成拳,激烈地颤抖。 他感觉很奇怪,明明没有受伤,没有被攻击,没有被刺,可他的心脏却狠狠的抽痛着,仿佛千刀万剐——事实上,他经历过最惨烈的厮杀,也确实试过被穿心的滋味,可即使那样的体验,也没现在那么痛。 然后,恶魔露出了令人心惊的残酷笑容。 迪迦是善良的巨人,他可不是。 残影如狂风一般穿梭,走廊上的两个废物首先被掏出了心脏。脚下生风,利刃砍瓜切菜一般不断劈开身体,割裂头颅,铁拳打碎穿透脏腑骨骼,鲜血如泉水一般不断喷涌出来,浸湿地面,溅射在褪色的墙壁上。惨叫声此起彼伏,酷刑的火焰也随之狂燃,从恶魔双手蔓延喷发,焚烧入目所及的每一个活人。 很快,这远离日光的地底变成了燃烧的十八层地狱。 迅速杀到了实验室,他看到迪迦四肢张开,被绑缚在实验床上,四周还围绕着尚不清楚自己死期已至的男人,正在肆无忌惮地用手和口亵渎光之巨人美丽的躯体。 立刻捏碎了迪迦身边那几个下贱的人类,他留下了最后三人慢慢戏耍折磨,闲庭信步品味他们的恐惧和绝望,平息狂躁的怒火,转为畅快的愉悦。 真是些扭曲难看、弱小卑劣的烂杂碎,他稍微动一动手指,就丑态毕露。正常状态,站在迪迦的脚下仰望他,他们怕是连吱一声都不敢,若不是迪迦怜悯心过剩,哪还能有冒犯的机会? 但这份畅快的愉悦稍纵即逝。 最后一个烂杂碎,竟吃定了迪迦是个活菩萨,恬不知耻地奔向他求救,而最离谱的是,他还真的心软了。 “放了他。” 迪迦气若游丝,而他不可置信,并且火冒三丈。 “你脑子被cao坏了吗?”他紧揪住那废物的头颈,随时都能捏碎。“这也能心软?!” 明白他绝不可能饶了那条贱命,迪迦摇了摇头,却依然为那人争取了最后的仁慈。 “不要折磨他。”迪迦说,光芒淡淡的眼睛仍是那样安静。 他搞不懂他,可能永远也搞不懂。如果可能的话,他很想钻进迪迦的脑袋里看个清楚。 “一只麻雀死在自己面前都受不了——你这坏习惯早点改了吧。”快速扭断了那废物的脖子,他将目光转向迪迦。 迪迦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看也不看他,好像想当他不存在。被最恨的人所拯救,对这骄傲的奥特曼来说,耻辱程度或许不亚于在地下实验室度过的这几天。 心里苦笑,他低头撕下迪迦大腿上的胶布,小心扯出身体里埋着的玩具,结果立即引起了敏感的反应。 “呜……”迪迦打了个颤,脸上晕染出淡淡的绯红,虚弱轻盈的、摊开的身体像是暴雨摧折后的花,羽翼受损的染血的鸟,极端美丽脆弱,也任人采摘蹂躏。 不合时宜的欲望开始探头,他不得不把它强压下去,暗骂道,废物人类,小兄弟长不大,花招倒是不少,把奥特曼都折腾成这样。 “没事了。”他告诉迪迦,并因光之巨人受伤破碎的姿态,而再次感到心中千刀万剐的古怪的痛。 不出所料,迪迦讨厌被他施恩,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字,每一点动作都要充分表达对他的仇恨和厌恶,甚至哪怕命悬一线了,也不肯吸收他的能量。 然而即使如此,迪迦也别无选择。而且,这活菩萨的弱点太明显了,很容易对付。 “我屠一个小学。” …… “屠一个年级。” …… “屠一个班级。” …… “杀一个小学生。” …… 搞定。 “乖。” 将绵软无力的迪迦从实验床上横抱入怀,无视那雨点般捶向胸口的小猫拳,基里艾洛德人抱着他走出地下实验室。“该走了。” 回过头,一手爆发出惊人的炎热能量,在轰然巨响中,基里艾洛德人将地堡炸毁,急跳的炽烈火光一窜一跳,仿佛想冲破黑暗而腾飞出去。 然后,他重新将迪迦牢牢抱好,渐渐的,身心俱疲的光之巨人也不再表露对他的抗拒,就这样毫不设防地在他怀里昏睡了过去。 迪迦睡得很香,气血不足的优美面容安详柔和,薄唇边凝着一如往昔的温柔微笑。 从骨到皮,所有坚硬好像完全融化了,基里艾洛德人情不自禁抱得更紧,贴着迪迦的脸,深吸那股神秘的美好香气。 “没事了……有我在。” 还是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没搞懂。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再也不想离开他身边。 不管这有多蠢,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