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伪装和回绝
漆黑的房间安静得只能听到床上人微弱的呼吸。 霍去病蜷在柔软的被窝里,把来不及收好的跳蛋和遥控器胡乱塞进枕头下,再欲盖弥彰地拽着被子蒙过了下半张脸。 那轻而慢的咚声停下来,敲门的人大概发现了房门并未落锁,试探着转开门把手。 “去病?” 客厅里暗黄的灯光透进来,在实木地板上映出一道绰绰的人影。就算闭着眼睛,霍去病也能毫不费劲地听出来,这是舅舅的声音。 起了夜的卫青端着杯水,站在大开的门前,见里面没有应声,顿了顿,放缓动作,悄然迈进来,虚虚合上房门。 似乎睡着了的霍去病将被子拉得很高,眉心拧成了一道川字,拢起的眼睫一颤一颤。 看似风平浪静的软被下,隐藏着一个由赤裸的胸腹、皱巴巴的背心、濡湿的短衬裙联合起来的荒诞而放荡的秘密。 一个星期的分别所带来的后遗症叫霍去病忘了在卫青突然住下的晚上锁好房门,若不是卫青一直有着进房之前先敲门的习惯,险些就要被亲舅舅抓个现行。 卫青在床前静静地瞧了瞧,怕打扰到对方,刻意敛住声息,却借客厅暗淡的灯光,隐约发现霍去病脸上汗涔涔的。 “嗯?” 空调吹出来的凉风不管用一般,卫青把水杯搁在了床头边的柜上,伸出手,探了探霍去病的额头,不意外地探到一层薄汗。 好在温度倒也还能说是正常,没有受了冻发烧的可能,兴许只是单纯因为睡相欠佳,卷被子卷得太过,把自己憋出了汗。 卫青抽出两张柜上摆着的餐巾纸,妥帖地替外甥擦过脸,思忖着散一散热,便将蒙到脸的被子往下扯了扯。 两个人的呼吸俱是一滞。 被角因势轻飘飘地滑下来,露出少年人半边圆润的肩头,锁骨凸起,好如一弯新月。 霍去病在被下揪着那件轻薄的布料,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卫青慢了慢,没再往下,为他重新掖好被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霍去病攥紧的指尖微微一顿。 尽管走到成为网黄主播这一步,就是想要摘掉卫青眼里孩子的身份,向卫青表明畸形性别的可用之处,甚至在开直播前准备了功课,知道这个平台就是卫青所负责的新开辟的子公司项目,还自认为下定了做到头部跟平台进行签约再和舅舅破罐子破摔的决心,临到面对被卫青提前发现的危机,却猛然生出挫败感。 这又算什么呢?简直是再幼稚不过的赌气和叛逆,卫青或许根本不会在意。 连被班主任叫去处理疑似早恋的问题,卫青也只在饭桌上不显山不露水地问:“去病这个星期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霍去病担心舅舅误会是一回事,不想舅舅一点都不管自己又是另一回事,但真要和舅舅说,又不知道就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说什么,含混地道:“还好。” 上课、下课、写作业、踢球,稀松平常,似乎找不出什么事,值得特地拿来跟舅舅分享。 卫青得到这个回答,朝着故作不在意但巴巴地盼着他多问问的外甥笑了一笑,照样对有关的话题避而不谈。 这个人总是这样,温和得如同一面无波的湖水,细细地望,方能明白水下其实淹没着一座极高极峻的山。 气馁的霍去病整个晚上都叫乱糟糟的思绪搅得睡不踏实,第二天早上爬起来,卫生间的镜子一看,眼窝下挂起两圈乌青。 霍去病一边有气无力地刷着牙,一边念及卫青说过送他,给赵破奴发去消息,意思是家里大人回来,就不跟赵破奴一起上下学了。 昨天在休息室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赵破奴说。 赵破奴也不介意,很快回了个行,霍去病放下手机,继续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漱口。 卫青简单地用过了阿姨准备的早饭,把霍去病的那份放进书包,因为半夜里的一茬,估摸着霍去病十有八九睡不好,见这孩子一脸憔悴,也不觉得有多意外,淡淡地嘱咐道:“待会儿在车上睡一下。” 霍去病倒不觉得困,就是有点晕晕的,诚实地摇了摇头,说:“不用。” 然而车门一关,窗缝间柔敷敷的风贴着脸庞吹过去,加上卫青的车开得稳,倦意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扰得霍去病的上下眼皮直打架。 但是他性子倔,记着自己说过不用,不好意思一上车就投降,硬生生地熬过第一个路口,困得越发厉害。 卫青转着方向盘,瞥了一眼副驾驶上撑着下巴不住地点头还要勉力打起精神的外甥,觉得好笑,劝道:“睡吧,到了再叫你。” 这句话跟催眠似的,霍去病靠在车窗玻璃上,稍微阖了下发酸的眼皮,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卫青又看了一眼。 霍去病的五官生得锐利,眉峰眼角只有放松下来,隐去攻击性,才能让别人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副长相该归到十分漂亮的类型,而不是单纯的不错。 那个在办公室里红着脸又红着眼睛道歉的女孩子就是这么说的:“霍同学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所以我喜欢霍同学。” 卫青被班主任叫过来处理早恋的事,还没把cao场上踢足球的霍去病叫过来,女孩子就一股脑地承认了是自己单方面的感情,跟霍去病没关系。 那封充作证据的情书光明正大地摆在办公桌上,封得仔细而认真。女孩子一五一十地交代,本来是打算在放学后潜进足球队的休息室,把情书送出去表白的,不料被班主任抓住了。 她特意强调了一遍,霍同学一点都不知情。 因为理由听起来肤浅不走心,家长和老师权当她是以一种爱慕明星一般的情绪对同班同学产生了懵懂的想法,开解也开解不起来,总不能当着卫青的面,昧着良心说你再多看看,看习惯了,就会发现霍去病长得跟一般人也没什么区别,感情自然就淡下来了。 卫青平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很高兴听到你夸去病。” 女孩子抬起头,水润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卫青继续耐心地道:“你喜欢去病的事,我不会和他说的,也希望你不要和去病说。” “可、可是,”她支支吾吾地道,“我的朋友都知道,还有足球队的人也看出来了——” 卫青听懂她是说霍去病也许早就知道了,莞尔道:“没关系,只要去病问你,你不说就可以了。” 腕表上的时针和分针走过了足球队早训的点,霍去病仍然睡得很沉,卫青错开眼,和教练联系,替霍去病请了一次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