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相伴
姜之离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看到脚下早已没有了人类走出来的山路,连动物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目及之处皆是雪白的一片,倒是还有不少桦树和冷杉,叶子都掉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姜之离觉得愈发冷了。 凭借着山鬼的本能,她可以避开山中可能出现的一切自然危险,但是她没有办法抵御寒冷。 其实是可以的──在她灵气充足的时候,可是现在,连齐铁嘴那块铜镜上的灵气都快耗光了,她根本没有多余的灵气用来取暖。 姜之离从未想过她孤身一人来长白,若是灵气不足了怎么办,或许是因为八年来,张启山从来没有让她缺过灵气,以至于她根本没有这个意识。 她又继续往前走了很久,走到乔木灌木都绝了迹,除了无尽的白,就只有零星的地衣和苔藓。 若有人碰一碰姜之离,就会发现她现在身上的温度甚至比这终年不化的冰雪还要冻人几分。 终于,她看见了远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似乎是一个,人? 姜之离停下了脚步,满目反射着阳光的刺眼的白让她看不真切,她眨了好几下眼,才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加快步伐朝那人走去,两人的距离不断缩紧,对面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姜之离。 他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蓝黑色兜帽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削尖的下巴、淡色的唇以及一点鼻尖。 姜之离走近他,停在了男人前方两米处,“你,是不是姓张?” 男人抬起头,兜帽顺势往后滑了一些,露出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淡漠得不带人间气息的眸子。 “你认识我?”男人回想着自己的记忆,他的脑海中好像没有任何和这女子有关的东西。 姜之离朝他靠近了半步,仔细观察着他的脸,“不认识。” “那你是谁?” “姜之离。” “我不认识你。”男人说完便收回目光,抬脚向前走去。 当他越过姜之离的时候,他的衣摆被拉住了。 “?”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姓张。”姜之离蹙眉道。 “是。”他垂眸看着姜之离拉住他衣摆的手,没动了。 “你叫什么名字?”姜之离又问。 “张起灵。” 很奇怪,姜之离不确定张起灵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是她拉住他之后就没有放手了;而张起灵也不知道姜之离是谁,为什么要一直拉着自己,可是他还是任由她这样拉着。 两人就这样一起往山下走去,忽然张起灵停了下来,姜之离不留神撞到了他的后背。 “怎么了?”她问道。 张起灵回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前方,“那里有个人。” 姜之离看过去,只见那不是别人,正是把她带到长白山的那个带墨镜的男子。 那男子看到并行而来的两人,惊讶地长大了嘴,他大跨步上前,指了指张起灵,“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又指了指姜之离,“你认识她?” “不知道。” “不认识。” “……” “不知道,不认识,那你们这是干嘛?”他指向姜之离拽着张起灵衣摆的手。 他印象中的张起灵从来不会让任何人近身,而他以为的姜之离也做不出这样牵人衣服的动作。 眼前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得,”男子叉起腰,“哑巴,东西我给你放过去了,你走之前记得给我留个信儿。”他皱眉看向姜之离,“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就这样跟着他?” 姜之离不答话。 男子莫名有些烦躁,他问张起灵:“你要带着她回去?” 张起灵也没有答他的话,而是转头看着姜之离。 姜之离问道:“回哪里去?” 张起灵摇头,“不知道。” “?哑巴,你又失忆了?”男子凑到张起灵眼前紧盯着他,“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张起灵后退一步和男子拉开距离,“瞎子。” “没失忆啊,你不记得你住哪儿了?” “记得。” 男子逐渐开始生气,“那你说不知道回哪里去?” “哦,我以为你说回家。”张起灵丝毫没有感觉到男子的恼怒,语气平淡地说道。 如果是回家,他确实不知道该回哪里。 这时,姜之离拽了拽他的衣服,小声问他:“他是瞎子?” 虽然小声,可是声音还是钻进了男子的耳朵,他愈发生气了。 怎么他一大活人站在这里不能直接问,偏要去问张起灵是什么意思? “爷不是瞎子!”男子抢在张起灵开口前大声道。 张起灵点头,“嗯,他不是瞎子。” “……” 男子极度心梗地带着两人回到了张起灵在林间的小屋里,身后那两人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 其实男子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生气,明明上一次生气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这间木屋看起来搭建得很是随意,角落放着一张铺着棉被的木床,中间有一张木桌,连椅子都没有,床边生着个炉子,屋子的另一边凌乱地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住在这里?”姜之离眸中闪过不明的情绪,这里看起来很糟糕,但是里面却有着充足的灵气。 “嗯。”张起灵从兜里拿出一个铁块放在了桌上。 姜之离看向铁块,就是这个东西,里面残留着大量灵气,她看了圈屋子,果然那堆杂物里还有好几个这样的铁块。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感觉自己的身体暖了一些。 男子靠在门边,“喂,你俩,就没什么打算了?这破屋子能住下两个人?” 姜之离拉着张起灵往炉子边走了走,她想烤火,“我不走。” 张起灵指着床,“你可以睡这里。” “……” “死哑巴,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就让她呆在这里,你知道她都不是人的吗?”男子说着就走上前来想把姜之离拉开。 谁知他稍一用力,姜之离就一把抱住了张起灵的腰,像护食的猫咪一样瞪着他,“我说了我不走。” 张起灵身体一僵,垂在身侧的手竟有些无处安放。 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姜之离留下来,只是觉得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男子扶额,“行,您是姑奶奶,您说啥就是啥吧。” —————————————————————————————————————————————————— 结果,却是他们三个人一起挤在了这间小木屋里,男子用防止姜之离伤人的理由也留了下来。 为此,小木屋甚至还被扩建成了大木屋。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这样平淡无趣的生活竟然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他们知道了姜之离是个忘记了过去的山鬼,姜之离也知道了那带墨镜的男子姓齐,是个满族人,他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只提了自己的代号──黑瞎子。 至于张起灵,则依然是个谜。 黑瞎子告诉姜之离,只要张起灵不愿意说,没有任何人能撬开他的嘴。 姜之离听后只是点点头,她一直都没有探究张起灵身份的欲望,她只在乎张起灵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也许是,也许不是。 变故发生在一个清晨。 姜之离起床后,发现黑瞎子正垂着头坐在门槛上玩雪,她四下看了一圈,问道:“他呢?” 黑瞎子没有抬头,一下子把手里的雪丢出去老远,“走了。” “走了?”姜之离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是指张起灵像往常一样进山,而是说张起灵离开了。 “他去哪儿了?” 黑瞎子抿唇,“估摸着是半夜走的,把东西带走了,什么信息都没留下来。” “为什么……”姜之离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就是个闷嘴葫芦。”黑瞎子站起身,“你……怎么哭了?” 闻言,姜之离一愣,“我哭了?”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我哭了。” 她的目光中仍是一片澄净,干净得看不出半点情绪,“我为什么会哭?” 黑瞎子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有些人难过的时候会哭,有些人高兴的时候也会哭,他又不是不回来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那万一他不回来了呢?”姜之离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黑瞎子回答不了她的问题,他和张起灵相识于十年前,除去这段时间,他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每次都是别人告诉他张起灵的行踪,让他去送东西,而每次张起灵都是像这样不告而别,根本不会听他的话留个信儿。 他以为这次看在姜之离的份儿上张起灵不会这样做,可是他还是这样做了。 “说不定他晚上就回来了。”黑瞎子说出这话时连自己都不相信。 “他不会回来了……”姜之离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黑瞎子在心里把张起灵翻来覆去地骂了好几遍,“为什么非他不可呢?”他似喟叹般问道。 “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要找的人是不是他……可是阿齐,我觉得我现在很难过。” 黑瞎子把姜之离的脑袋捧出来,擦干了她脸上的泪,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她哭,尤其是为了别的男人哭。 “还有我在,我陪着你去找他?” 姜之离摇摇头,“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