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六)暗锋芒
昏暗的石室中燃着一豆灯芯,映照出地面新新旧旧的血迹。 一名身着华服的男子缓步走来,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攀附上了石室中张牙舞爪的冤魂。 “找到了?”他垂眸看向盘坐在石室正中的黑袍人。 “西南方向。”黑袍人开口,黑色的兜帽盖住了祂大半张脸,只露出了削尖的下巴和苍白的嘴唇。 男子看向后方空置了许久的刑架,眸光沉沉。 三十年前,他从鲁国国君那里接手了一只麒麟,作为讨好姬氏敬公的礼物,他身为敬公的手下,代敬公收下了这份礼物。 可惜敬公看不上这只麒麟,于是麒麟最终便落到了他的手里。 后来,敬公主动以为姬氏谋百代福祉之名,请令天子更其一脉姓氏为“张”,天子允诺,赐封地燕,敬公自此更名为——张敬慈。 若是张氏一脉,自是有能力将麒麟这等灵兽收归己用,然而他不过是个外族人,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主家的奥秘本源。 对于麒麟,他有两个选择,一是白养着他,二是放走他。 而后者是万万不可行的,打了鲁国国君的脸倒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敬公即便没有亲自豢养,留麒麟在他这里的行为也相当于接受了这份礼物,这到底是敬公的所有物。 他将麒麟和其他兽类关在一起,养了他一年。 再然后,这名黑袍人找上了他。 用的说辞,自然又是感天所召、他才该是坐到敬公如今位置的人选这一类的话术。 这些年来,不乏有异族、反叛者妄图撬动他这一“墙角”,他早已过了激情热血做英雄梦的年纪,遇到这样的人,往往都是直接就禀告给了敬公。 可是这黑袍人明显是不同的,祂一来就引了一道天雷,随后还预言出了好几个将死之人,很快他的预言也成了现实。 同时黑袍人还交给了他利用麒麟血的方法:将麒麟血混于草药之中制成丹丸,长期服用可致百毒不侵;以麒麟血绘阵,可成倍地聚集灵气,事半功倍。 他用着黑袍人的方法,很快就跻身于了强者之列,在一次战役中立下大功,被敬公赐了张姓,从此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张启山。 这个姓氏,意味着他可以开始逐渐接触到这个神秘家族的核心秘密。 麒麟对他的作用日益减小,他去塔楼的时间越来越少,曾经的严防死守也被悉数撤走。 于是,麒麟找到机会逃了出去。 他寻了麒麟一段时间,并将此事告知了敬公,意料之中的敬公对此丝毫不在意。寻找无果之后,他很快便将麒麟一事抛到了脑后。 黑袍人虽然以门客身份留在了这里,但是祂出现的时候并不多,这次祂的出现距离上次已经过了十年。 得知了麒麟逃走的消息,黑袍人表现得非常严肃,那一瞬间释放出的威压张启山甚至承受不住,好在黑袍人很快就收敛了周身气势。 “我会帮你寻找麒麟的所在,你必须马上把他带回来,片刻都不能耽搁。” 张启山皱眉,“那麒麟不过是只畜生,有这么重要?” 黑袍人抬起头,兜帽遮住了祂的眼睛,可张启山就是能感觉到祂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让人感觉非常不适。 黑袍人开口道:“他才是你成功的关键。” 之后,黑袍人在曾经关押麒麟的塔楼内待了一天,成功锁定了目标。 “具体位置。” “巴国,鏖山。” —————————————————————————————————————————————— 张启山没有选择一上来就直接动手抓人,他了解到鏖山上住着一个相当厉害的道士,算是鏖山半个主人,去别人的地盘动手,至少要先给主人打个招呼。 鏖山从未避世,但是平日里也很少会有外人出现,更别说这么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了。 在张启山一行人踏入鏖山地界的时候,吴邪的危机雷达便响了起来。 “我这右眼皮一直在跳……”吴邪按住右眼,一脸的忧心忡忡。 “右眼跳财……” 姜之离的话还没说完,吴邪就打断她:“你上次还说左眼跳财。” “行吧,你是觉得他们是冲着麒麟来的?” 吴邪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保险起见,麒麟被他们藏在了地下的密室里,吴邪还在门上画了好几道遮掩气息的符咒。 “按道理有龙骨在,不可能有人会发现麒麟啊。”说到这儿,吴邪的表情更忧愁了。 姜之离叉着腰,表情也严肃了起来,“龙骨从来不是什么万能的法子……但若来者真的识破了龙骨,麒麟恐怕真的会有危险了。” 吴邪背着手在院中不停踱步,忽而他停下来道:“不如你带着麒麟出去避一避。”他的眉头紧皱了起来,“长白山,带他去长白山。” “那你怎么办?” 吴邪摇摇头,“再怎么说,他们的目标也不会是我这个道士。” 姜之离却莫名不安起来,她想到了和麒麟一起待在密室里的那枚鬼玺,不动声色地看了吴邪一眼,叹了口气。 姜之离也不知道那枚作为开启青铜门“钥匙”的鬼玺是从何而来的,好像自从她有记忆以来,这枚鬼玺便跟在她的身边了。 只是随着记忆的充盈,她意识到似乎还有另一枚鬼玺,只是她对于另一枚鬼玺的痕迹毫无印象。 吴邪终于停了下来,在小石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姜之离也坐在了他身旁,两人的目光穿过桃花林,等待着“客人”的出现。 许是为了表示尊重,张启山带来的那一队私兵被他留在了桃林外,随他一同前来的只有那个浑身都被遮掩住了的黑袍人。 “久闻青寂道长大名,特地前来拜访。”张启山拱手说道,他的眉眼中却是一如既往的居高临下的凌厉。 “将军过奖,小道虽远在鏖山,却也是屡屡听说将军大名。”吴邪客套着,目光从那黑袍人身上一扫而过,复又聚焦在了张启山身上。 吴邪一边斟茶,一边示意二者入座,然而那两人都立于原地没有回应他的动作。 张启山环视了一圈,开口道:“鏖山的风水养人,怎么这一路行来,并未见到什么灵物?” 他这话一出口,吴邪和姜之离的心脏都瞬间提了起来,两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吴邪便道:“这再灵的物也要遵从自身的习性不是?现下入了冬,在外活动的自然是少了。” “是吗?”张启山挑眉,“虽说入冬,这儿可比燕地暖和多了。”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了姜之离身上,“想来,这便是道长的……徒弟了?” 姜之离眼中的敌意虽然有所掩饰,但还是被张启山一眼看穿,两人的对视隐约显出了剑拔弩张的意味。 “徒弟”二字倒是让吴邪都愣了一愣,两人的关系从未对外明说过,想来这也是其他人的揣测。 思及此,吴邪瞟了姜之离一眼,轻皱了一下眉,要真说起来,他确实没有什么好的说法能形容他们的关系,他也没有正经想过这个问题。 张启山这样说,吴邪自然没有反驳地承认了。 “难怪这位姑娘和道长一样,都是风姿绰约的人物。”张启山的语气听不出半分不妥,可听在吴邪耳中莫名就饱含了不怀好意。 “将军也是万里挑一。”姜之离勾着唇角说道。 张启山轻笑了声,“姑娘似乎对我有些敌意?” 姜之离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算有点眼力见,每年上鏖山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好好的清净都被你们这些人给扰没了。” 闻言张启山再度拱了拱手,“我是诚心想和道长谈论道法,定然不会扰了鏖山清净。” 姜之离却显然不买账,她伸手指着那些私兵所在的方向,“说得好听,你那些人待在这里,连只鸟都不敢往这里飞了,你若真是诚心,便让他们下山,否则……” 吴邪轻咳一声,打断了姜之离的话,朝张启山说道:“小徒失礼,只是最近乱窜的阿猫阿狗太多了,她心烦,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我自然理解……”张启山对着吴邪颔首,而后又转向姜之离,“他们随我千里迢迢前来,都对道法满怀赤诚,我会好好约束他们的行为,姑娘不必担心。” 姜之离的表情依旧不满,这次她的矛头对准了黑袍人,“那他呢?连脸都不敢露,藏头露尾的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