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地尽头
1. 地尽头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站在门前向她招手，像往常一样，只不过现在目送人离开的换成对方。直至汽车拐弯，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车子行驶在归途。 她低下头，双手交握放在膝头，几秒后，仿佛终于回过神般渐渐攥紧拳头，垂下的长发遮挡住她脸上的泪痕。 “喂，你在哭吗？” 她恍若未闻。 驾驶座上的年轻女子瞥了眼后视镜，心道麻烦。被莫名其妙拉来充当司机，还收不到好脸色。等红绿灯时，女子顺手把纸巾递给后座。 “给，把眼泪擦了。” 纸巾被接过，换来一句后座轻轻的道谢。女子嗯了一声，踩下油门，往对方报的地点开去。 后视镜里的这个人很沉默，捏着纸巾一直低头发呆，女子感到有些不自在，放起了音乐。 女子喜欢这首歌，因为它的旋律很好听。前阵子刚在音乐榜单上刷到，她一时新鲜，无论是写论文还是空闲下来的时候，总挂着耳机，一连听了好几天歌。只可惜，今天这首歌没遇到懂得欣赏它的人。 她瞄了眼后视镜，没说什么，换了首歌。 车内的音乐一下子轻快了许多。 * 方絮掉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幻境。 幻境里的她迫切想要逃跑，但从见到对方亲密地牵着男子的手出现的那一刹那，直到现在，她都安静地坐在原位注视这一切。 情侣一连两个月没有联系，其实已经说明了问题。所以她很清楚，这一天终于到来——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 方絮想过无数种道歉的方式，也想过再见时紧紧抱住对方，告诉她，自己只是不善于情感外露的表达，却从没想过，所谓曾经也不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两个月冷战后等来的，竟然是对方的婚讯，而她，以曾经恋人好友的身份坐在对方未婚夫和他亲人的对面，僵硬地保持微笑。 “当然，祝你们幸福，毕竟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嘛。”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带着面具说话，所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虚伪透顶。 她和许亦宁的关系，也从那一瞬间开始就彻底完了。 全部都完了。 她甚至不敢多看对方，生怕眼里的情绪流露出来让同桌的人察觉，只在很少的时候抬起头笑笑。而这极少数的每一次，许亦宁都在看向这边。她靠在未婚夫身边，看着方絮因为只有她们心知肚明的这段关系而无声痛苦，一如既往地浅笑。 手指一点点捏紧。 方絮灌了一大杯酒下肚，顿时眼花缭乱，兴许是怕被在桌的人发现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按下酒杯没多久，又举起杯子一口饮尽酒水。到后来，她也不清楚自己喝了多少。 坐在对面的年轻女孩似乎起身：“嫂子，你朋友没事吧……” 许亦宁笑着说：“没事，方絮在替我高兴呢。” 许亦宁知道她不胜酒力，也没有出声制止，让她今晚的失态成了笑话，方絮更觉荒唐。她握着酒杯，低头苦笑一声，然后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许亦宁熟悉的面庞，小声喃喃道。 “对，我很高兴，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 回归到车内，方絮喝得烂醉，隐隐听到送她回家的年轻女孩在叫自己。她闻声抬起眸，疲倦的双眼对上了从后视镜往后暗瞥的另一双眼。 “听嫂子说，你是三中的老师吧，我是前两年毕业的学生，从来没见过你，你是新老师吧？” 嫂子？她眼神黯淡，缓缓道：“嗯，教的副课，前不久我才刚进学校，你没见过我也是正常的。” “哦，这样啊。” 话音落下，车里两人一时无话可说。想来也是，她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就只有许亦宁，这次萍水相逢后谁知道是否还有下次见面。 方絮不是寡言的人，但此时此刻她实在没有力气和兴致缓解气氛，只能望着窗外发呆。车子很快抵达目的地，她跳下车，即便醉得头脑发痛也没忘从包里抽出纸钞，就要塞到前座。 比她小几岁的女孩忙把钱推回来：“好歹你也是我嫂子的朋友，钱就免了。” 方絮有些尴尬：“这……多不好意思。” 女孩手肘搁在窗沿，客套地说：“就当我请老师的，回见。”说着关起车窗，潇洒地踩下油门往大路驶去。 方絮一手拎着包，一手端着那张百元大钞，一动不动站在夜风里，没过多久才回过神。顶着发痛的脑袋，她把钱捏平了放回包里，慢吞吞地拖着步子朝小区大门走。 还没走两步，那辆开走的银灰色轿车又开了回来，方絮还没来得及惊讶，放下的车窗后露出了女孩年轻的脸庞。对方没握方向盘的手里提着一个纸袋，上边写道“星辰大药房”。 下一秒纸袋被扔了过来。 “给，解酒药。” 方絮下意识接住，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刚才嫂子给我打电话了，让我顺道买药，幸好路上没塞车，老师你真是……”女孩半张脸藏在阴影中，方絮莫名从她口气里听出了一丝丝怨念。 方絮听到最后叹了口气，不知是因为她口中的嫂子，还是女孩的好意。她短暂忘记了晚上的失落，微微勾起唇角笑道：“谢谢你，毕瑛同学。”头脑清醒一些后，她依稀想起饭桌上许亦宁对女孩的称谓。 “！” 女孩一下子在车里坐直身体。 “咳咳咳咳……我要走了！老师再见！” 方絮弯下身对驾驶座的女孩招招手，笑道：“嗯，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女孩随口应了一声，光速关上车窗。方絮站在路灯下目送她离去，直到车子歪歪扭扭地开出去后消失在路口，才转身往回走。短短路程，令人窒息的痛感再次吞没她。她拉开门，在空荡荡的家里平静地收拾好衣物、冲了个澡，最后闭上眼睛，整个人扑到床上，仿佛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