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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拿起棉巾哗啦啦地擦洗,忽觉椅腿碰到脚跟,回头看,门已被推出条缝隙。她顿时唬得魂飞魄散,一面捞过衣裳捂在胸前,一面推椅子抵紧门,紧着嗓问:“是谁在外面,不说我就喊了。”“阿栀,是我。”阿涞的声音,冯栀羞恼极了:“你想要做甚麽!”阿涞方才只窥到一片白雪晶莹的背脊,已是神魂颠倒,色壮人胆,他的手仍在暗用力推门,低声道:“阿栀,我现在有钱了,你嫁给我罢,我一定待你好,让你一辈子不愁吃穿。你开开门,让我进来同你讲。”冯栀生气道:“我在洗漱,你要进来,还要不要脸了,以前并不见你这样无礼。”阿涞道:“我待你有礼有节的时候,你何曾正眼看过我?你让我进来,我不会把你怎麽样,就想看看你,再说两句话。”愈发使劲的推门。冯栀听得椅子腿嘎吱嘎吱作响,门隙又渐渐裂开,整个浴房都似在震动,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着椅把手,两条腿也使劲朝前顶:“你再不走,我要喊了。”“你喊你喊,喊了人来最好!”他竟然笑起来:“我巴不得你喊哩。”冯栀不再理他,只咬紧牙关拼尽全身力气抵挡,那阿涞倒底年轻力壮,不稍半刻,一只粗直的胳臂就伸进门缝里,盲目的左右摆晃,张开五指来抓她。冯栀脸色惨白,开口道:“你再不走,勿要怪我不客气。”她嗓音听起来有些喑哑,传到阿涞耳里却十分娇媚,他说:“你怕甚麽!我会娶你的。”手掌抓住藤条扭花的椅背就要推开。冯栀一把拎起水壶,朝他的胳臂猛地浇去。稍顿,一声凄厉地粗嚎划破院落的宁静。第肆叁章寻阿栀(加更)周希圣站在离常府数步距离外、一棵英国梧桐树荫下。粪车轰隆隆压着发白的马路由远及近,司机探出头和手来,手里摇着铃铛,嘴里大喊:“喛,收粪水!过时不候!”常府黑漆雕花的栅栏门打开,稍顷功夫,佣仆们睡意倦倦,提着马桶三三两两过来,微凉空气里渐弥漫起一股子尿sao味儿。他拦住个阿妈问:“冯栀好些日没去学校,她怎样了?”那阿妈愣了愣,上下打量她,嘴里嗫嚅:“阿栀呀....你问阿栀?你是谁啊?”周希圣有些语塞,还是道:“我有本书在她那里,要还给图书馆。”那阿妈有些迷瞪:“甚麽是图书馆?”“就是借书还书的地方。”他耐着性子:“冯栀她不上学了?”那阿妈“喛”了一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见得粪车要走,急忙跑去倒马桶,他看见另有个阿妈捊着耳边碎发,从刚才就一直站在边上侧身悄听着。他索性问她:“冯栀呢?”却也摆摆手,不答话的走开。毓贞坐着汽车出府门,看见周希圣站在路边,她喜出望外,摇下窗户朝他招手。周希圣慢腾腾走到她面前,朝车内扫了扫,淡着语气问:“冯栀呢?”毓贞愣了愣,反问道:“你找她干嘛?”周希圣拿出珐琅缸子:“还她这个。”“这个啊!”毓贞笑起来:“她病了,你给门房常保就好。”又殷勤道:“我也去学校,送你一程啊!”他想说甚麽,还是将到嘴的话咽回去,摇摇头:“我约了人乘电车。”辄身往门房走,把珐琅缸子递给常保,开口问:“冯栀病了?”常保接过缸子,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有喇叭声催促,他急忙去把栅栏另半扇打开,周希圣回头看,一辆黑漆发亮的汽车缓缓靠近,从他面前过,透过后座窗,里坐的人认得,是常府二老爷常燕衡,似乎他也看了他一眼,车子便驶入门去。周希圣望见毓贞下了汽车,含着笑容在等他,不由暗暗蹙起眉宇。冯栀也皱紧眉躺在床上,时不时咳嗽两声,阁楼空间狭窄仄逼,姆妈和薛妈又挤拥在这,吵吵嚷嚷似要把屋顶掀了,她原就头痛,现时真是欲裂了。薛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阿栀侬哪能噶狠的啦!阿涞打小帮侬一道长大,为侬挨哪姆妈打骂多少趟,侬八岁掉进井里,若不亏的阿涞,侬早就是只淹死鬼。不看恩面看佛面,侬也不该拿开水烫伊,一只手臂血血红,密密麻麻皆是水泡,医生讲了,纵是痊愈也要落下疤痕,侬让伊哪能办。”冯氏乌眉灶眼道:“他要不起贼心,趁阿栀打浴辰光硬闯要非礼伊,会得这样麽!半斤八两,啥人也不要讲啥人!”薛妈扯高嗓门喊:“阿涞的品行人人晓得,伊天天进进出出,有动过阿栀一根手指头麽!真起坏心思会等到现在?就是开开玩笑,阿栀侬要负责任。”冯氏自不示弱:“阿栀啥心性亦人人晓得,若不是逼得走投无路,会拎开水浇阿涞?阿涞老早是戆憨憨,如今做掮客,大世界跑跑,百乐门逛逛,世面见多了,一肚子坏水,伊老早就在打阿栀主意,我们防得紧,伊才未得逞,负啥责任啦?负个鬼!”薛妈骂道:“当我不晓得麽,今早阿栀外头情夫来寻,逮到啥人就打听伊情况,一个穷小子,比得过阿涞麽!”冯氏大骂:“再瞎三话四烂嘴巴。”冯栀也纳闷儿会是谁来找她,忽听楼梯嘎吱嘎吱做响,随即是福安的声音:“二老爷来了!”第肆肆章探她病冯氏和薛妈慌张地下来。“二老爷!”她俩嗫嚅着,手脚都无处安放。常燕衡淡淡“嗯”了声,给福安一个眼色,径自撩起袍摆,踩着木梯上阁楼。他放轻了脚步,那珊瑚红的老梯子仍旧嘎吱嘎吱,像时光在每一阶空隙里沉闷幽远地叹息。阁楼太过低矮,他又高大,只得微俯脊骨,视线快速扫视四围,简单而整洁,一张黯黄方桌,上面除堆着书外,还有一面椭圆镜子,是他在扬州买来送她的,背面是展翅开屏的葡萄紫孔雀,站在三朵宝石蓝的牡丹花上,不梳妆时,还可以当成精致的摆设。旁边搁着雪花膏,梳子,发卡还有一瓶花露水。桌边连着同色的衣橱,掉了金漆的拉手拴着个银红福字撮穗的香囊。橱上堆着两只酱赤色的皮箱,半新不旧的。冯栀坐起身倚着床背,半腰下搭着浅绿洒花的细布薄褥,脸色愈发白了,也不知是病里憔悴、还是被他突然造访给吓着了。他拉过桌前的旧藤椅子到床沿坐下,床边有个莲花型的小几,摆着一碗黑糊糊的汤药,还冒着热气。冯栀看着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也是很惊慌地:“你来做甚麽?”“发生那麽大的事,我怎能不来?”常燕衡抬手摸她的额头,还在发烧:“我让李医生来给你看病。”就要起身去唤福安。冯栀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有气无力道:“你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