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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找岳母……哦,不,找她娘借。谁知去了,拿了二十五两,却又要俺立下一百两的借票,只说若咱们好好过日子,那钱她就不要了……”迎儿心内一痛,原来如此。是她冤枉她爹了。怪道上回她在门外听见要卖她,后头却又不再提了,原是她爹签下这魔鬼条款换回来的暂时安宁啊……迎儿眼眶发酸。用二十五两骗一百两的借票,放印子钱的也不敢这么乱来……那毒妇是真不把她爹当人看了。“还……还有一事,俺说了你可别气啊。”迎儿瞬间警觉起来,是什么事,莫非还有什么坑在等着她?“她……这房子,也不是咱们的了。”“啥?!”“俺说,这房子……当时本是买来自个儿住的,也就未在意房契……”迎儿突然打断他,惊诧道:“莫非房契也不在咱们手里?还真就立了她名下?”其实她是希望武大郎可以摇头的。“是。”迎儿险些吐出一口血来,这明明是他自己用毕生积蓄买的房子,为了借钱还签下魔鬼条款,到头来房契却是潘金莲的?原来连住了半年的房子也不是他们的了。迎儿胸口那一口气,直堵得她说不出话来,他爹真是挖得一手好坑,人家支好了陷阱,他自个儿就跳进去了。武大见闺女气得狠了,只宽慰她:“不怕,咱们慢慢的都会挣回来的,俺省着吃穿,总会挣回来的,迎儿不怕啊,到时候一文不剩都作你嫁妆……”武迎儿:……他爹就是太老实了,真怕毒妇卖了她,才不得不妥协的,她还能说什么?唯有长长的叹了口气,独自回房洗漱去罢了。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噩梦连连。一会儿是潘金莲拿了张纸问“知道这是什么吗?是你爹的卖身契哦!”一会儿又拿了她的卖身契jian笑道:“从今往后你们父女俩都是老娘的奴才,休想逃脱!”一会儿是她存在福运来的钱被金莲取走了,吓得她直冒冷汗,醒来一听,城楼上更鼓刚敲过三更。正好也就起身了。连带着狗儿,几人将尘封十日的铺子门打开,搬了家什过去,蒸上炊饼来。因昨日那场休妻官司打得人尽皆知,故今日来买炊饼的人比以往更多,一来就十个二十个的买,不消多大会儿功夫就卖光了两笼。迎儿见生意没落下去,才稍微好过些。正数着钱呢,忽然听狗儿唤了声“二姨”,抬头一看,姚翠莲来了。迎儿忙将她迎进来,倒了碗茶水与她吃。翠莲却不坐,一会儿给他们将料理台擦拭得干干净净,一会儿又问“发出来的面可还有剩的”,不肯闲下一刻来。迎儿忙拉住她,笑着道:“二姨啊你就快别忙活了,待会儿俺爹回来又得说俺尽让你干活了!”说着给她手里塞了一把瓜子儿。姚翠莲这才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问:“那你爹咋样了?”“武大叔早好了,一大早就起来揉面了!只是看着他不大开怀哩……按理说离了也好,离了再没人敢欺负我们家娘子,他却是……”狗儿人虽小,话却不比迎儿少。迎儿嗔怪道:“好小子,啥都让你说完了,快去夹道上瞧瞧,小心锅洞里的火柴头掉出来,起了火星那可不是好玩的。”又对翠莲道:“俺爹的性子,二姨你也知道,待会儿他来了你劝劝他,能离了她最好,咱们父女俩关起门来过日子,多逍遥自在啊?”翠莲也笑着点头,又问她临清城生意如何了。这可问到迎儿心坎儿上了,当时同刘守珍说的是五日必回,这一耽搁都十日出头了,不知道他都担心成啥样了,会不会想着是她将狗儿拐走了啊?最重要的是,他一介读书人,对那买卖上头也不在行,就怕遇着找茬的他扛不住。看来等这边定下来,她得赶紧过去瞧瞧了。“迎儿丫头,我本是个苦命人,你整日二姨长二姨短的唤我,我有两句托大的话不知该说不该说。”迎儿忙让她说,她对姚翠莲一直挺有好感的。“你爹他……唉,也是个苦命人,昨日公堂上的事儿,我回去好好想了想,你爹虽性子好说话,但并非轻重不分的,那借票他怕也是被坑了……而你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琢磨着,说不定是旁人拿你要挟他立下的……”见小闺女神色松动,她又道:“你可千万莫怪他。”其实武大郎的失落,迎儿哪里会没发现?本来孟玉良将知县问得哑口无言时,她爹是高兴的,但后来突然被那借票打个措手不及,他就一直未再开怀起来,迎客路宴请众人也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这世上,就没有不爱惜自个儿孩子的,作为父亲,他已经尽力了。恐怕你不知道,你刚去临清那两日,他可是日日数着指头过日子,数了三日~你没回来,反倒让来仙儿他们带了信,都不知他有多失落!”“刚开始他还不信哩,只说怕是你在那边出了什么事,后来连衙门里那后生都来说过了,他才信……这信了也是愁,见个买炊饼的就问人家去过临清没,要去哪里搭车,大码头在哪儿……还问那边有没南京糟鸭子,好像人家一说没有,他立时就要买了送去给你一样……”迎儿眼眶微酸,是啊,她在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她身体里还流着他一半的血呢!“还好我多嘴将他拦下了。”翠莲吃了口茶水,又道:“你爹的性子,你最清楚不过,他也就是胆子小些怕惹事,就是人家主动招惹他,他也是能退则退,让到退无可退时大不了就任打任骂……这样的性子天生就容易被人算计,他也并非有意。”从来没有人这般语重心长的同她聊过她爹,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爹一直都在关心着她……原来有人比她更了解她爹。迎儿眨了眨眼睛,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就轻轻滚落下去,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带着灼人的温度。翠莲搂了搂她肩膀,轻拍两下,道:“哎呀,都大姑娘了,大姑娘的眼泪可值钱了,不能随便掉的……金珠子一掉地上就捡不着了!”迎儿并未被她逗笑,只顺势将脑袋靠在她肩上,瓮声瓮气道:“俺爹很好,是……是俺不好,俺还同他生气,俺不该……”那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小模样,翠莲看得心头一软,愈发搂紧了她,在她背后轻抚着,一下一下的,仿佛在给小动物顺毛,嘴里道“不怕不怕,迎儿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她在开解她。这种同性长辈才有的温情,是迎儿两辈子来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悲痛与懊悔,被她一下一下的抚着抚着就淡了,渐渐的小丫头也不再哭了,只试探着将脑袋埋到翠莲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