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种

    “小溺，理理我罢。”阴如愿勾住沉溺小指，他大致能知道，沉溺口中伤好了，只是沉溺一直不愿与他说话罢了。

    “小溺……”阴如愿很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譬如孩子还会再有的，他们之间也还来得及。可是，怎么可能，沉溺的身体底子注定了，他从落胎那日便再也不可能会有了。

    两人视线交汇刹那，阴如愿惊喜又奢望着，沉溺会同他讲些什么，可沉溺只是静静望他许久，才偏了偏头，他听他说。

    “阴如愿，在我被你仇家追逃的四十二个昼夜，在你辜负我的日夜里，你在想什么。”

    在阴如愿设下自以为瞒天过海的脱逃妙计时，沉溺是真真切切经受了他仇家的追杀与报复，初晓腹中骨血存在的欢欣还没维持几秒，沉溺就陷进了他们的恩怨里。

    直到寡不敌众被俘，又被那道长从麻袋里拾出。

    阴如愿一哑，“我……我没想到他们会找你的麻烦……”

    怎么会呢，他再清楚不过那群豺狼本性，本心想的也不过是让人拖延沉溺，好让他巧妙脱身罢了。

    沉溺不在意阴如愿怎么答，大抵是从他开头时，就没打算停下，“你什么都没想，你只觉得我蠢，为你三言两语掏心掏肺，甚至还妄想，为你存一息血脉，拿我自己的命来换也无妨。”

    “我没有……小溺，你听我说……”阴如愿有些气息不稳，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慌乱的时刻，他感觉到了沉溺再说下去，一切都将会脱离他的掌控范围。

    他该怎么做，求他住口？还是捂住他的嘴，就像从前一样，听不见，就能自欺欺人。

    可最后，阴如愿什么也没做，他睁大眼，眼看着沉溺呵斥。

    “对，我愚蠢，我愚不可及，我明知你在利用我，我还心甘情愿为你去死！”

    “……”

    在这个暗香弟子对他满腔赤诚时，他在想什么，太假了，假得太真心。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从一开始就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付，被耍得团团转还沉默接受了既知命运。

    怎么会……

    “怎么可能……”阴如愿失神皱了眉，若有所感抬头时正见眼前人笑意浅浅，他见那张合唇瓣，他听他说。

    “我爱你啊。”

    因为我爱你啊。

    多坦白的解释，可沉溺现在每多说一个字，都是在往阴如愿心上捅刀，这轻飘飘一句爱，阴如愿却觉浑身发冷，他哑着嗓后退几步，似不可置信，又惊惧触碰真相。

    原来真会有人爱他到掏心掏肺，是他亲自将这份爱践踏得一文不值。

    他开始是怎么想沉溺的呢，漂亮又缺爱，只敢用冷漠把自己跟所有人隔开，做自己的保护屏障。这样的人，可不要太好骗了，不过一旦被黏上了，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所以要用些非常手段，好让自己轻巧脱身。

    他是怎样践踏沉溺，给了沉溺一线希望又将人推向绝望，甚至……甚至……亲手了结了自己的孩子……

    “小溺……”阴如愿试着伸手去碰沉溺，终是步子不稳跪倒沉溺身前，声音嘶哑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我们的孩子……”

    沉溺闻言闷笑了声：“我是随时都可以抛弃的，对吗？”

    “不是……你不是……”阴如愿哑了声，一点点跪爬向沉溺，低低道：“我不会了……真的……”

    “下一次，下一次阴如渠问你要人，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交出去，对吧？”

    “……不会，我说……不会了……”眼泪模糊视线原来是这样的感觉，阴如愿咬了咬牙，颤抖着手拉住沉溺衣角，“我会负责……我慢慢学……好不好？”

    这次沉溺没再答他，似笑而非地偏了头，“少谷主这是在做什么，上哪儿学的苦情戏码，是不是还要给我磕一个？”

    “如果你想……”

    “什么都要我自己讨要，那不就没意义了么。”沉溺语调太嘲讽，阴如愿低着头不敢也不愿再对上那伤人视线，哑道：“我知道我不可信，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小溺……”

    “我不想看。”沉溺打断了他，随后是冷漠抽身。

    “你真是个孬种，阴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