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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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二点,聊天记录里安安静静躺着最后一条微信。 [宝贝,今天加班,别等我] 他往前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从年假回来之后的一个月,杨涛准时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他睡着好久,这人回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看了眼钟表,发现已经凌晨一点多。后来他怕回来太晚吵醒自己,有几次干脆不回家,睡在办公室里,临睡前还要给王滔发微信叮嘱他早晨记得吃早饭喝药。 王滔不是个爱赌气的人,但看着那几条分明仍旧是在关心自己的微信,他还是选择不再回复。 最初几天王滔还想等等他,结果靠在沙发上等到睡着,那人才回了家,把他抱回卧室里。听到他埋怨也只是轻声地道歉,弄的他很快又没了脾气,嘟嘟囔囔地再次睡过去。 今天他不想等了,这人倒是回来的算早了。门外按密码的声音响起时,王滔刚刚要睡着,但难得和这人同频,瞬间忘记了刚刚的失落,跳下床去门口接他。 杨涛的黑色外套被拎在手里,人很疲惫的样子,但脸颊上竟然有淡淡的粉红色。王滔刚刚凑过去,闻到酒精味,瞬间惊讶地抬起头看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被这人抱在怀里的时候又闻到烟味和浅淡的女士香水味,又苦又甜。 他鼻子灵,从前的职业又对这些味道很熟悉,几乎是一下就闻出他喝的是什么酒,香水味又是哪一款大牌留香很持久的,所以才这么容易沾上。 “怎么还没睡?” 杨涛低头用手揉了揉他脸颊,眼底的疲惫散去后转成温柔。他喝了酒之后整个人竟然更柔和几分,连眉眼都没那么凌厉,但王滔看他几秒,被捏了几下脸颊rou就躲开了,眼神复杂。 “你从来不喝这么多酒。” “最近谈项目,不去不行,”杨涛有点内疚,知道他大抵还是生气了,放开他不再靠近,只是抬手揉了揉王滔的脑袋,懂事地说:“睡吧,我先去洗澡。” 水冲下来已经清醒了一半,他洗漱的时候其实有点忐忑,怕王滔会生气,最后连头发都没擦干就拿着毛巾出去了。客厅的灯亮着,王滔没睡,用刚刚烧热的水泡了杯蜂蜜水,看他出来就递给他,接过毛巾替他擦头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好像没生气? 他正这样想着,把那杯蜂蜜水喝掉一半,低头又仔细观察一会儿。没有抿唇,没有抓头发,只是有些困倦,可王滔不说话的时候最让他不安,于是他问他是不是生气了。王滔把用过的毛巾拿着,用手拨了拨他凌乱的头发,说没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忙吧,”王滔反而笑笑,抬起眼睛:“应酬完还知道回家,至少没在外面开房。” “说什么呢?”杨涛蹙眉,也知道最近不着家有些过火,还是向他道歉:“我的错,忙完这段时间就陪你好不好?” 王滔摆摆手,打着哈欠走在前面回卧室去了。 今天不是自己睡,人就在旁边他也没有主动钻到杨涛怀里了,半梦半醒的时候被男人从身后拥抱住,杨涛在他颈后吻了一下,说了声晚安。 他说的这段时间,没有具体的时限。 杨涛忙的太杂乱了,几个设计项目混在一起,又有改来改去难缠的客户,工作室里一群人忙的晕头转向,最后还要抽时间和外地来的客户应酬。他知道自己的长相比较吸引异性,为了避免麻烦已经尽可能的避开,但因为是负责人又不得不与雇主见面,几次收到邀约都拒绝掉了,最后一次又不得不见面签合同,还是去了。 收拾东西跟同事出发前,他想给王滔发条微信,往上翻了翻发现竟然像复制粘贴一样的告诉他早点休息,不要等自己。同事来喊他,杨涛抬头应了一声,最后还是发了一句晚点回家,又有些愧疚,给他点了杯热奶茶备注了三分糖。 王滔最近生理期,收到奶茶的时候,他知道那人是记得的。 喝了几个月的中药,生理期的疼痛已经减轻了很多,但同事约他出去吃夜宵喝酒的时候还是拒绝了,打算煮了汤去陪陪某个加班没完的人。他们工作室的灯果然还亮着,杨涛的座位上没人,但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纸张和凌乱的小工具,自己很久之前来摆在他桌子上的一个小盆栽都快枯死了。 他给杨涛发微信问他在哪里的时候,旁边位置的人正好认出他来,说组长今天去签合同了,有应酬。王滔顿了顿,停下了帮那株小盆栽浇水的动作,向他要了地址。 春末的夜晚,温度还是有些凉,他没着急,打算在门口等人出来。走的近些时,隐隐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坐着的人,他看了一会儿那窗户里的景象,停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那不是他见过的杨涛。 灯火在蒸腾的雾气弥漫里变节模糊,王滔看着在一桌人里最显眼的杨涛。他用修长的食指和拇指捏着酒杯,笑意不达眼底,却看起来十分自如。他突然想起从前,这人安静画画的样子,坐在书桌上摆弄模型的样子,都比这要好看太多了。 坐在他对面的女生打扮的很漂亮,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放在她身旁的手提包和那天在他身上闻到的香水味是一个牌子的。 王滔看了一会儿,觉得很难过。 从前他是个很会曲意迎合的人,就算只是陪酒,也能因为说话好听又不扭捏而收获很多小费。他以为自己从此以后都不必再做这些,但宁愿会这些的只有自己,不是为了赚钱而离开画室和家的杨涛。 一定要叛依成长么? 他头晕昏聩,好像能听到那灯光下杨涛和别人相撞酒杯时清脆的声音,还要来回敲打。过去和现在融合在一起,像一只野猫扑向他,在他心上抓下带着泥印子的抓痕,比他好久之前留在杨涛肩膀上的还要重。 于是他也去喝酒了,点开和同事的聊天记录随手打了辆车。他觉得今天喝的那杯奶茶很没必要,其实什么都不能缓解,还不如一杯冰的伏特加能让人醒醒神。 桌上已经有加了冰块的香槟和冷冷的伏特加,可乐桶里数以万计的气泡向上翻涌,他很久没喝这种冷到让人打寒颤的冷饮,竟有些克化不起。在很熟悉而混乱的灯光下听着同事们的谈话,时不时插几句嘴,脸颊倚在冰冷的玻璃瓶上,笑着把所有八卦自己的话题转移过去。 他越喝越多,却醒神了。 膨胀向上的情绪渐渐平静,他知道自己接受了什么,可还是有点难过,觉得很痛。小腹的抽痛感越来越强烈,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快被酒精麻痹了。手机铃声被淹没在嘈杂的音乐里,但他看见了亮起的屏幕,发现已经凌晨了。王滔接起那个电话的时候,其实被周围的声音吵到什么都没听到,又喝多了酒,正头晕目眩的时候被人拿走了手机。 同事们说把他灌倒,周一去公司能吹一整天,王滔笑笑,说那是我想醉。他不想醉的时候,何止是眼前这些翻倒的杯杯罐罐,喝到要进医院的时候都是清醒着的。 他喝多了酒,身上很燥热,于是把外套脱了,想把瓶底的伏特加一饮而尽的时候,被一双冰凉的手用力抓住了。来人身上有冷风的味道,很清冽,他甚至不用抬头,光看那只手就知道是谁。 杨涛抿着嘴角,眉眼间的凌厉许久未见,脸上的表情很难看,明明也是刚刚喝了酒赶过来的,却好像被他吓得没了半分酒意。 同事们愣了一下,问他这是谁。 王滔乖乖把那杯酒放下了,笑着说是朋友。 杨涛的脸色更难看了,把他从沙发上扯了起来,动了动唇,隐忍着怒气道:“跟我回家。” 他没说什么,也没挣扎,被披上了外套往外拉,还回头跟同事们打了个招呼。酒吧的大门关上后,世界彻底安静下来,王滔却还有些晕,眼见着杨涛转过身来,才发现他眼底红了一片,有些失神。 两个人从上车到回家沉默了一路,杨涛的脑子也乱了一路,慢慢把思绪理清。天知道他回家的时候没看到人,打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有多害怕,电话终于接听时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又有多么吵闹刺耳。他跌跌撞撞找了很多家酒吧和夜店,一边找一边打电话,才终于找到了喝的烂醉的王滔。 那时他看着桌子上浮满了冰块的酒,很想问他知不知道在生理期喝冰镇的酒有多伤身体,很想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找不到人有多着急,更想问他是不是在报复自己。 最后杨涛什么都没问出来,直到把人半揽着扶进家门,看见王滔像是终于恢复了痛觉神经,抽着气瘫倒在沙发上,垂下的眼睛慢慢阖上。 他蹲在他身边,很心疼,却是又疼又气,最后用手摸了摸他小腹,问他疼么。王滔没回话,看起来像是真的醉倒,却在他要转身去厨房烧热水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还没等杨涛问他,就又松开了,好像从没做过这件事一样。 烧水的几分钟里,杨涛把他抱起来,安置回了卧室,开了许久没打开的电热毯。 王滔睁开眼睛,眼底却清明似月。 他动了动唇,慢慢开口:“你很想赚钱么?” 杨涛微微蹙眉,不知道要怎么回他。 “你想赚钱,我可以帮你。”王滔从床上抓着他的手臂坐起来,抬起上目线看向他,笑道:“我最会赚钱了,你知道我之前陪一晚上的酒——” 能赚好多钱呢。 可他的嘴被捂住了,只剩下一双湿润的眼睛,眨了眨便落下一串眼泪掉落在杨涛的手上。 “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杨涛缓了缓情绪,没有松开手,看着他那双正在哭泣的眼睛很久。觉得王滔好像一个刽子手,亲手拿着刀在他心里一下下的割出伤口,知道哪里刺他最痛,便在想要报复他的时候向更深的地方刺,好像他没有流血就不够似的。 轰鸣的情绪被酒精催化,而他松开手,还是向王滔低头了。 对不起,杨涛说,都是我的错,别再说这种话,求求你。 “为什么对不起?” 王滔的眉眼里有些失落,偏着脑袋看他,眼底的泪光闪成玻璃碎片。 “你不爱我了么?你爱上别人了么?还是你……” 被猝不及防抱进怀里的时候,他听到杨涛的声音在自己头顶落下,他说你知道我没有。 “我知道。”他拍拍他的背,眼睛看向飘渺的空气里,轻声说:“那就没什么对不起的。” 我之前见过太多人了,杨涛,爱上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所以才这样奋不顾身的跑到你身边。 这一晚上闹得太厉害,王滔被喂了些热的黑糖水,躺下的时候小腹还是抽痛着,像是他报复了杨涛,自己也被报复了,缠绵不休得疼着。他许久没睡着,躺在杨涛怀里安安静静发呆,想起今天亲眼看到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了。 “杨涛…” “你是不是,把我那天的话当真了……” 沉默了片刻,杨涛撑起来看他,用已经温热的手摸在他小腹上揉了揉,一字一句道:“不是当真,而是你提醒我了,我们总要再稳定些,比如结婚,比如安家…” “虽然这些东西有些俗气,但我想让你更安心。” “我已经很安心了,”王滔反驳他,扣住他的手腕,抿了下唇角说:“就算一辈子没有那些东西,这样就很好了,我不想你这么拼命,也不想每天见不到你的人。” “可是我不安心。” 杨涛认真起来,神情有些无奈,又或许是实在疲倦了。他眉头蹙在一起,把手从王滔的睡衣衣摆下拿出来,手指一下下摩挲他的肩膀,把王滔拉近些紧紧盯着。 “我能做到的事,不算太难的事,为什么不做?” 被他盯着的王滔也静静地回看他一会儿,却转过身去了,像是不愿意再多对他说什么,蜷缩在被子里阖上眼睛。即便被拥在怀里,听到杨涛用黏黏糊糊的声音喊他酷酷也没回应,直到——直到他用他沉默地报复再次让杨涛妥协了。 “我答应你。” “答应什么?” “快忙完了,我答应你之后每天都准时回家陪你,好不好?” 王滔睁开眼睛,有些无奈:“我不是要你陪我…” “我知道。” “你不知道。” 两个人都笑了一下,王滔也不知道是被他气笑了还是实在困了,拍了拍他的手背,轻轻说:“睡吧,明天再说。”